星期天的早晨,我一觉醒来已经是将近开中午饭的时候了。

监舍里热闹的很,有三五个人围成一堆喝茶的,有独自倚着墙角弹吉他的,还有围作一处打扑克的。

我穿上衣服正要去厕所洗把脸,对面瘦猴子招呼上了:“老四,过来打两把扑克?”

我冲他撇了撇嘴:“打个屁打?你不知道我去你那边算是串号?扣分算谁的?”

瘦猴子拎着一个装着扑克的塑料袋,一屁股坐在靠我这边的一张**:“说你膘你还别不服气,我坐我们组这边,你坐你们组那边,这怎么能算是串号?照你这么说,俺爹去俺娘的炕上坐坐也算是调戏妇女啦,你这么说,俺爹俺娘还不同意呢。”

我想了想,感觉他说得挺有道理:是啊,两人都没离开各自的组算什么串号?心一宽,我索性把脸盆放下,脸也不洗了,一屁股坐在了李勇的**:“好吧,看你可怜,四哥就陪你来两把。”

瘦猴子顺手拖过一块垫被子用的木粉板,“哗啦”一声把扑克倒在上面:“别废话,咱们怎么个输赢法?”

我估计他也没什么好东西让我赢,随口说:“随你的便,怎么来劲咱怎么玩儿。”

侯发章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兄弟,赢**毛的,谁输了拔两根**毛贴嘴唇上。”

老范凑过来,蔫不拉几地扫了侯发章一眼,笑道:“要不人家都叫你‘侯**’呢,干什么你都要联系上裤裆里的那玩意儿。”

侯发章摸着脑袋笑了:“**有什么不好?俺爹给俺起的名字好啊——侯发章,发胀不就是**了吗?证明咱有的是力气。”

“这位哥哥,我**上没有多少毛儿,我输了你赞助我两根?”瘦猴子不满地冲侯发章翻了个眼皮。

“哟呵?哪里蹦出这么个虫儿来?跟我乍翅儿,你他妈什么玩意儿?”侯发章恼了,一拍床帮,“我还告诉你小**孩儿,老子打劳改的时候你还在街上和尿泥玩儿呢,跟我耍嘴皮子?你还嫩了点儿!妈的,也不看看我是谁,你眼瘸?”

“好了好了,”我劝阻道,“别为这么点事儿伤了和气。师哥你说这到底算不算串号?”

“这算串什么号?你又没上他们组去,”侯发章余怒未消,红着脸骂道,“小×孩儿,拔你**毛那是瞧得起你,再瞎叨叨,爷爷我跺你的蛋子,信不信啊你?”

瘦猴子低下头来不再理他,一边分牌一边嘟囔:“跺就跺呗,俺怕你还不成吗?咱就是一个和尿泥的,咱别的什么也不会……老四快说怎么个输赢法?我等不及了。”

我也不理侯发章了,把腿一盘,笑道:“你是老大,我听你的。”

瘦猴子一愣,乐了:“赢烟的咱!谁输了给一根烟,还得叫声师傅——点上。”

我说:“你输了怎么办?你有烟吗?”

瘦猴子慢慢吞吞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旱烟,往**一摆:“我要是输了,给你卷三个喇叭。”

“留着你自己卷着玩儿吧,”我现在已经脱离了旱烟阶层,不屑地说,“旱烟劲头大,我没那么大的烟瘾。这样,你输了让我朝你的脑袋上砸两拳,兄弟我想打个人解解闷儿。”

“行啊,打一拳算什么?就是九阴白骨爪我也不怕你,就怕你赢不了。”瘦猴子满怀信心地环顾四周,“伙计们帮我作证啊,他输烟我输脑袋!咦?那位‘**’先生哪儿去了?这伙计不会真去厕所拔鸟毛去了吧?”

老范在一旁笑了:“他哪里有什么毛儿可拔?兄弟你不知道,人家‘**’兄弟自从被判了个强奸罪就把**毛全拔光了,这叫‘拔毛铭志’,意思是从此变成青龙不近女色啦。你没听说吗?经科学研究,哪个女人一沾青龙马上完蛋,比他奶奶的爱滋病还厉害。”

李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旁边,打个哈欠,插话道:“青龙操白虎,十年倒运气啊。”

大家刚笑了两声,门就被踢开了。卞新生站在门口厉声喝道:“胡四,谁让你串号的?”

我懵了:难道这还真的算是串号?

我连忙胡噜了扑克,朝卞新生笑了笑:“卞积委,我没串号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瘦猴子早已经闪得没影了。

卞新生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单据,“唰唰”地往上写着什么。

我估计他是在开扣分单子,连忙跳下床来拉他的手:“别急呀,你听我说……”

卞新生猛地往后一撤身子:“撒手!还想动手怎么着?违反监规纪律就得惩罚!”

我悻悻地松开了手,满腹委屈:“如果错了,我认罚,可我这算是串号吗?”

“不算串号?不算串号两个组的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那个瘦猴子哪儿去了?一个跑不了,都得扣分!一人二分,不叨叨!”卞新生“唰”地撕了两张单子扔给我,“拿着,有什么意见找政府提去。”说完,一背手,转身走了。

我一时晕得失去了方向,怎么回事儿?这怎么能算是串号呢,我压根就没离开过本组嘛。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串号,你也得容我弄明白了再扣分啊……不对,这扑克大赛还没开始呢,卞新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呢?难道他是神仙他爹?神仙他爹也得有时间驾着云雾或者乘一阵阴风什么的才能过来呀。

我这里摇着脑袋正在胡思乱想,侯发章一步闯了进来:“胡兄弟,我这不是针对你的,那个瘦猴子忒气人了,我就是想治治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愤慨,像是被人强奸了似的。

瞧人家这把戏玩儿的,一箭双雕!你不但报了瘦猴子污辱你的仇,连你爹我也玩进去了。

我犹如仰面看天时凭空吞了一泡鸟屎,窝囊又发不出火来,一股尿意蓦地袭来,我恨恨地摔门奔了厕所。

“怎么回事儿?”我正扒着铁窗漫无目的地朝外看,老辛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回事?你不是刚才看见了嘛。这人都怎么了?我回头笑了笑:“没事儿,扣了两分。”

“唉,这算什么事儿嘛,”老辛叹了一口气,“这算串什么号儿?卞新生这不是点着灯撸管儿明‘发熊’吗?那有这么折腾人的?胡四,这事儿是汉子就不应该算完,找杨队告他去!”

“辛哥,你跟我说实话,刚才我的行为到底算不算串号?”

“这算串什么号?你根本就没离开过车二组嘛,他这是明着跟你过不去啊。”

“我跟他无怨无仇,他跟我过不去干什么?”

“告诉你吧,姓卞的就是队上养的一条狗,逮谁咬谁!看你刚来没什么根基,他拿你练牙口呢。”

“我懂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老辛笑着摸了摸我的肩膀:“别听我的呀,我算什么?我也只能给你支个招儿罢了。这样,这不是杨队刚调到咱们中队时间不长吗?劳改积极分子委员会里面的那两个人都是前任队长的人,杨队正想换人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你懂吧?卞新生早晚会被拿下!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弄他一把,到时候不管是谁干了积委会成员,还能忘了你胡四的功劳?”

“行,弄他!辛哥,帮我支个招儿,怎么个弄法合适?”

“先去杨队那里告他一状,理由就是公报私仇,因为你接见回来没分给他东西。明白了?”

“明白了,看我的吧。再就是,刚才这事儿是不是侯发章故意挑事儿……”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辛猛地朝地下啐了一口,“放心,找机会我会修理他的。”

“辛哥别着急,等你正起口子来,我和林武‘造’他一把!”

“那行。我先回去了……挺起来,爷们儿都是好汉子。”

看着老辛的背影,我慢慢摇了摇头:哥们儿,你是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你这是想拿我当枪使呢,这年头谁比谁傻?不过,卞新生这口恶气我还真是咽不下去呢,等着吧,等我找机会慢慢“加工”你。我坐在洗手池子上,幻想着在某一天的早晨,把睡意朦胧的卞新生从肮脏的被窝里拎出来,拎到大墙下面,用一枝打狗用的猎枪对准他的脑袋,悠然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