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方给曲娜娜打的电话只有一句话:有人开始查何觉路了,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曲娜娜首先想到的不是何觉路的安危而是自己的出路,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才能把钱安全拿走,没想到,穆萍对何觉路的事还一无所知,正好给了曲娜娜一个回旋的机会,她成功地把钱转入自己在瑞士开的那个账户里面,然后穿着普通人的衣服,换下以前那些名牌服装,乘坐长途客车出逃,连跟何觉路的那个家也没回去,她不是没啥可带的东西,而是不敢面对何觉路,于大方这次终于帮上忙了,可以说,玩久了曲娜娜,她不知道,何觉路倒了之后,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更没料到何觉路会选择一条绝路。

曲娜娜逃到郑州,下了客车轻轻出口长气,望着北方的天空心想,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回到天津了,要去也是以罪人疑犯的身份再回来,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再也不想回到这个衍生噩梦的地方了,哪怕这里给过她重生一般的后半生无忧的生活物质条件。

回到山西晋城市的陵川县怀中乡的家中,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木,曲娜娜心中很是感慨,她离开家乡八年了,当年,中国抗战的时间不过就是八年吧?家乡的一切变化真大,有的地方她能认出来,有很多地方变得面目全非,看到的人有很多面熟,就是叫不出名字来,有的人很惊诧地看了她,欲言又止,而她对这个人一点印象没有,不去想那么多了,反正她只打算躲躲风头,稳定一下心情,还是要离开家乡的,若不是在外面走投无路了,她怎么会回来呢?

家里没有啥变化,房子还在老地方,只是更加破旧了,看着那三间房子,如受伤的小兽一样,心中暗想,难道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十七年的时间?除去不懂事的五年时间,还有十二年是在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住的,简直是不可思议,旁边的邻居都是新房子,还有几栋两层的小楼,如新贵一般把她的家比较的更加不堪入目,看来,家里自打自己离开以后,失去了正常人家的活力,妹妹还好吗?父亲母亲还好吗?曲娜娜激动地推开两扇吱吱呀呀的柴扉,脚步轻轻地走进去,院子里还有鸡鸭的屎,小心躲开这些让人恶心的脏污。

静悄悄的,没有人,曲娜娜张了张嘴巴,没有喊出声音来,心里太压抑了,抑制了八年的痛苦又回到她的身上,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很强烈地回到了身上,深呼吸几下,心情平静了一点,缓缓拉开房门,从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看来家里有人。

拉开里面的门,母亲坐在火炕上,盘腿冲着电视机的方向,手里还忙着剥榛子,母亲荆淑珍面容苍老,额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皱纹,才五十岁的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三四岁,鬓角上染白了星星白发,曲娜娜口舌发紧,叫了声:“妈妈。”

荆淑珍惊诧地回头看着她,凝神片刻之后,嘴唇才哆哆嗦嗦叫出来:“小娜?”

曲娜娜再也禁不住滚滚而下的泪水,一头扑在妈妈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荆淑珍也嚎啕大哭,边哭边拍打着曲娜娜的后背哭叫道:“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连一个信也不捎回来?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闺女啊,让妈妈看看,无数次给佛烧香叩头,让我在临死前再看你一眼,想不到,佛主显灵了,真的还能看见你啊。”

曲娜娜经过这些年的摔打意志变得很坚强,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家里人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社会上打拼,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别说出来的为好,免得自己不能在人前做人,还会害得家里人跟着抬不起头来。

荆淑珍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哭声,问道:“小娜,你这次回家,不再走了吧?”

曲娜娜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妈妈,家里还有我的位置吗?你看看,我走了八年,家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算了,不说那些伤感的事情了,爸爸和妹妹呢?”

“毛毛在县城的毛纺厂上班,你爸爸去了东山的煤窑看大门,晚上才能回来,你别走了,我到乡里的市场上买点好吃的,你还喜欢吃年糕夹鹅掌吗?”

没想到,妈妈还记得自己从小喜欢吃的食物是啥,曲娜娜心里有点激动,说道:“妈妈,这些年,我过得不错,那些从小喜欢吃的,现在统统不喜欢吃了。”她的意思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抛弃了过去,不要提起过去那些事最好。

荆淑珍懂得女儿的心思,叹口气说道:“我去看看,刘麻子的年糕很有名气,不知道现在去,来得及来不及。”

曲娜娜拿出一沓钱来,大概有两万元的样子,这是她身上带的所有的现金,递给妈妈说道:“妈妈,这些钱,您暂时用着,过几天,我再拿一些回来。”

荆淑珍迟疑了一下,双手哆嗦着接过钱,很是感慨地说道:“你挣钱不容易,这些钱妈给你留着,将来,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做嫁妆。”

曲娜娜摇摇头心想,嫁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又点点头,不忍忤逆了母亲的好意。

妹妹曲柳懋住在县城的工厂里面,一个月回家一次,都是到了月末的时候才会回来,爸爸曲忠才晚上下班就能回家,中午只有娘俩吃了午饭。

曲娜娜看着光线幽暗的家里,心想,总是回来了,不给家里人做一点什么也说不过去,反正这里很难住下去了,住在窝棚一样的房子里,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还不知道有没有虱子老鼠啥动物没有,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可记不太清楚了。

对忙忙碌碌的妈妈说道:“妈妈,我去县城看看毛毛,八年不见了,她长高了吧?是不是变得我认不出来了?”她离家的时候曲柳懋还在读小学,算一算现在有二十岁了,女大十八变,黄毛丫头变成凤凰了吧?

荆淑珍叹口气说道:“小娜,不是妈说你啥,你的命跟毛毛的命比起来,还是不错的了,毛毛她出了一次车祸,那个天杀的司机开车跑了,到现在也没找到,留下毛毛瘸了一条腿,将来,找对象都难,咱们家这俩闺女啊,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命。”

曲娜娜心里更加难受,她是长女,爸妈好不容易养大了她,她却离家出走了,不管她当初做下了什么丑事,家里人总是关心的,牵挂着的,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好像,这辈子,就没做对过什么事。

搭上一辆出租车,开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没话找话地说道:“唷,妹子,是东乡的人?以前,咋没看见过你啊?”

曲娜娜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东乡的人,你都认识?”

“都认识?没兴趣,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是东乡的人,我不可能不认识啊。”

曲娜娜在外面别人说她漂亮,她会高兴,回到家里,最恨别人说她的相貌,尤其是漂亮两个字,当初,她的老师就是看中了她长得漂亮,才抓住她不谙世事的心里,强奸勾引了她,造成她一生的心碎,走上现在这条路,女人太漂亮了,不是啥好事,只能引起男人的觊觎,碰上了心怀不轨的男人,一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曲娜娜冷着脸对司机说道:“停车。”

“还不到县城呢?干嘛停车啊。”司机不解地说道。

“我叫你停车就停车,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不停车我就报警了啊。”曲娜娜晃了晃手里的电话,她的这部电话是在郑州新买的,原来的那个已经连话机带电话卡都扔进了黄河,永远消失了,包括话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停下,曲娜娜扔给他十元钱,说道:“你走吧,我不坐你的车了。”

司机恨恨看着她,说道:“你是谁家的妹子?说来听听,也许我们是亲戚呢。”

曲娜娜尖声叫道:“我没你那样的亲戚,滚。”说完,低头找到一块破碎的砖头,噗通一下打在出租车的后风挡上,那个司机吓得赶紧开车走了,连头也不敢回。

曲娜娜看着出租车跑远了,咬了咬嘴唇,她还是走不出原来的阴暗心理,就连看到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心里还是觉得特别堵得慌,听到别人说自己长得好看也不行,家乡,当真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这次,换了一辆大巴到了县城,大巴车里的脏乱差让她差一点吐出来,唉!真是不太习惯家乡的一切,比起高楼大厦林立的大城市,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游离在崩溃边缘的地带,而她,好不容易走出去了,以后,没想着再回来,这次回来了实属无奈之举,每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家,她没把何觉路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她也觉得奇怪,怎么没想到何觉路呢,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时间,跟陌生人差不多,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走进她的心里面,当灾祸到了,快速逃离才是明智的选择。

她没去找妹妹,而是去了汽车交易市场,在天津买的两辆车价值一百三十多万,一辆也没带出来,那都是安娜的名头,她不是安娜,她回到了曲娜娜的时代,好像,很久没人叫她曲娜娜了,再不用这个名字,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会忘记的吧?

很低调地买了一辆丰田车,十四万,交了订金之后,在国内的银行里,她是一个很穷很穷的人了,过几天还要到郑州那样的大城市,找能办理涉外银行业务的地方,把存在瑞士银行的钱划过来一些,她变得过不习惯艰苦的日子,人在社会上没有钱,寸步难行啊。有一种人,身上也是没钱,可是竟然能徒步走遍大半个中国,这样的事情,曲娜娜连想也不敢想,她变得习惯靠金钱来生活的人。

到了傍晚才来到毛纺厂,一路打听着找到曲柳懋,看着眼前样貌酷似自己的女孩子,曲娜娜激动地叫道:“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