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柳懋立刻认出来这是姐姐,曲娜娜离开家的时候,妹妹还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孩子,妹妹的变化太大,她没多少变化,在曲柳懋的眼睛里,只是比过去成熟了,有一种熟女的风采,像一个电影明星一样,就是那些同住在一起的女孩子都用惊讶的眼睛看着她们,不晓得曲柳懋这个瘸丫头怎么认识一个看上去跟她的生活一点联系没有的女人的。

曲柳懋叫了声:“姐姐。”再不说话了,低头摆弄着衣角。

曲娜娜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看着妹妹,毛毛长大了,长大的标志体现在身体上,她的心灵还不够成熟,没啥见识,在小旮旯里面呆着,一辈子就是一个出身低,没学识没见识没大志向的女孩子,再等的几年,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生了孩子,一辈子就成了定局,在家庭和生活之间苦苦挣扎着,人不走出去,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有那么豪华那么奢侈的生活,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在别人的头上,只因为他们有钱有权。

曲娜娜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道:“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去吃饭。”这种用吃饭来拉近两个人的关系的做法是过去的延续,曲娜娜大部分的生活习惯还是保持着在天津时候的样子,有一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曲柳懋胆怯地从眼睛下面偷偷地飞快地瞄了一眼八年不见的姐姐,懦懦地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啥时候回家的?”

“今天刚刚回来,走吧,听我的,一起去吃饭。”曲娜娜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曲柳懋很服从姐姐的话,跟在曲娜娜的后面出了工厂,那个看大门的保安远远说道:“经理不让外出啊。”

曲娜娜回头骂了一句:“去你妈的。”那个保安缩了缩头,一个闪身没影了,尽管曲娜娜保持着低调,她以前过的都是颐指气使的日子,还做了四年的公司总经理,说话自热跟普通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

曲娜娜回头说道:“你走快一点,看到没有?对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人,就要这样骂他们,要不,看着你善良可欺,人人都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曲柳懋的心情放开了一些,姐姐确实是变了,变得除了容貌,自己都不敢认了,还敢说脏话了,以前的姐姐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子,可是,现在呢?真的是以前那个姐姐吗?对姐姐说道:“人家说的话是好意,厂子里晚上只有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过了时间,厂子的大门就要关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去吧,有啥好的,出大力挣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有姐姐在,什么也不要怕。”曲娜娜鼓励道。

曲娜娜看妹妹默默不语,问道:“家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去匆匆,没顾得上问。”

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父母,今晚不回去了,曲娜娜对妹妹说道:“姐今晚带你住宾馆吧,我也不习惯住在家里,恶心死了。”

曲柳懋张了张嘴巴,想说啥,最终没说出来,被曲娜娜看到了,说道:“你想说啥就说呗,怎么想说又不说的。”

“姐,你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我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曲柳懋好奇地问道。

“我去的地方多了,深圳、广州,上海,都呆过一些时间,见过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挣了很多钱,毛毛,姐姐的过去是成功的,如果,姐姐不出去闯荡,只能像你一样,在工厂和家庭之间一辈子,一辈子做永远做不完的活计,有着受不完的气,一辈子要仰脸看人,毛毛,过一些日子,姐姐带你去看看你的腿,把你的腿治好了,都是姐的错,如果姐姐在家了,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

“姐,这件事怨我,是我走路不小心,我不会怪姐姐的,妈常说,见不到姐姐,死不瞑目,每年都托了好多出去打工的人帮着找姐姐,有一年,榆树有一个人说是在天津看到姐姐开着车,他没敢上去认,回来一说,大家都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有饭吃有衣服穿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开着很高级的小轿车呢?每当过年的时候,咱家的桌子上准添一双筷子,添一个碗,那是妈妈留给姐姐的。”

曲娜娜想不到真的有人认出了自己,马上否认到:“我真的没去过天津,听说,那个地方没啥好的,来来往往的还有外国人。”

“外国人?姐,在深圳那个地方,没外国人吗?”

“呃。”曲娜娜的表情囧了囧,辩解道:“我就是听别人说天津不好,广州当然也有外国人啊,不过,深圳比较发达,那里的经济是全国最好的地方。”

跟妹妹吃过饭,两个人住在曲柳懋只是见过听说过,从来没住过的带浴池的宾馆,看着豪华方便的房间设施,她很兴奋,偷偷问姐姐:“你挣了多少钱啊?这么花,几天就花完了。”

“放心吧,就是住一辈子也花不完的。”曲娜娜安慰着朴实依旧的妹妹,她现在只有钱能拿出来显摆一下,抬高自己在亲人和外人面前的身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就是这些钱,说不定哪天就没影了,能花就敞开了花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曲娜娜要死不死的,又想到当初老师教自己阅读的这首诗歌,这是当年他趴在自己身体上最常说的话,今天,轮到她来说了,那个当初蓄意尽欢的老师哪里去了?希望他除了那一次得意之外,不会再有幸福可言,她也变得不再关心他的命运了,除了自己,她不会更关心别人。

曲娜娜让妹妹辞去了工作,带着妹妹回家去了一趟,告诉父母到省城给妹妹治病,然后来到郑州,就在郑州车站的报摊上买来的一份最新报纸上,曲娜娜看到何觉路自杀的消息,她心里觉得很悲哀,为了钱,何觉路没在工作岗位上干到退休就死了,他走的是一条绝路,他们都在绝路上面奔走,不知道啥时候终点忽然出现了,然后,就是一个让人唏嘘不已的下场,增添一个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过得几天,除了亲人,不再被人提起,这就是所有贪官的下场,也是跟着贪官来往密切的人下场,曲娜娜的脸色有点难看,抓住妹妹的手不知不觉紧了紧,曲柳懋叫了声“疼。”用力抽出手,曲娜娜这才警觉,笑了笑,笑容是扭曲的,很不不自然。

曲柳懋敏感地说道:“姐,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可能是中暑了。”曲娜娜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伴着傻乎乎的妹妹就是好,不必害愁没假话搪塞,如果换做是穆萍等人,他们会从她藏着恐惧的眼睛里读到她内心的秘密。

曲娜娜一边在花旗银行开了一个账户,这个账户用的是曲柳懋的名字,只要借口用妹妹的身份证开房间,曲柳懋就把身份证给了姐姐用,曲娜娜假装忘记还给妹妹,让妹妹在房间里洗澡,她看出来了,曲柳懋可能以前从没在豪华的浴池里洗过澡,对宾馆里的浴池情有独钟,她拿着曲柳懋的身份证走了出来,出门打车送到花旗银行,把瑞士银行的钱划过来一些,留作花用,虽然手续费昂贵,比起一无所有来,这点手续费就是正常的损耗。

走出花旗银行的时候,曲柳懋的账户上多出了一百万元,曲娜娜提出二十万元,这几年见的钱多了,手里拿着钱也不当回事,手边还是有现金的好,随时能派上大用场。

曲娜娜一边往宾馆走一边想,何觉路终究还是没了,这个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人,就连最后见一面的机会也没有,哪怕是夫妻之间也没这么绝情吧?她从来没想过回到天津凭吊一番何觉路,这个跟她肌肤相亲的男人。她被何觉路的死吓坏了,好像回到天津就有一副手铐等着她,一间黑漆漆的牢房等着她,说啥也要离开那个风垭口的中心,出来了,再陷进去,非常不明智。

曲柳懋看到姐姐拿了一大包钱回来,这才相信姐姐真的挣到了大钱回家的,曲娜娜看着妹妹惊喜热切的眼睛,说道:“毛毛,这些钱先拿来给你治病,只要有钱,就没治不好的病,何况只是区区的断腿?万一接不上了,咱们就按一个假肢,走路跟平常人一样,过的一年半载的,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嫁了,姐姐就放下了心思,你有中意的男人没有?”

曲柳懋的脸一红,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姐姐,别总说我啊,说说你吧,你没给我找一个姐夫带回来啊?”

曲娜娜摇摇头说道:“我整天忙着挣钱,哪有心思跟男人来往,再说了,姐姐这辈子,受够了男人的苦,不打算结婚了,没意思,很没意思,需要男人了,随随便便找一个就好。”

曲柳懋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姐姐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男人能随随便便就找的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曲娜娜这才知道失言了,曲柳懋不是穆萍,不是那个原来圈子里的任何人,把男女之间的关系看的那么复杂,妹妹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曲娜娜撮了一下嘴巴,呐呐说了句:“你呀,见识还是太少,以后就明白了,男女之间就是一层纸,戳破了,没啥秘密。”

曲柳懋看姐姐一下子变得苦恼的样子,连忙说道:“可能吧,我们老家不是有句话说是金姑娘银媳妇土婆娘,女人经历了男人之后就不值钱了。”

曲娜娜让妹妹的话给逗笑了,郁闷的气息一扫而空,说道:“是啊,这话我也听说过,离开家,就没人说起了,现实是很残酷的,一个女人,只有一个花季,过了花期,没人再会喜欢了,只有趁着最好的季节,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做一辈子的依靠,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曲柳懋摇摇头说道:“姐,把一辈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万一靠不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