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她找到家人,就会离他而去。

她对人对事太冷,缺乏投入感。

他原本以为这是她的性格始然。

可是,长期的相处和观察下来,他发现不是。

她可以对完全陌生的人倾尽全力地付出,去帮助他们。懒

她却跟身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距离,不肯流露出关心。

这说明,她很害怕彼此之间建立亲昵的感情,也说明,她随时准备离开。

所以,如果他还象以往一样尊重她,跟她保持距离,那么,他敢用脑袋打赌——方越会离他越来越远,他永远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内心。

这也意味着,他与她之间永远没有未来。

“南宫……”实在不习惯这么亲昵的肢体语言,方越尴尬之极,开始挣扎和推拒。

“小越,世事无常,我们谁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南宫澈固执地将她禁锢在怀里:“所以,活着的每一天,都不要让它虚度。”

“你什么意思?”方越皱眉。

他什么时候学起哲学来了?竟然跟她讲人生的大道理?

“试着接受我,不要一味地抗拒。就算将来你离开,至少我们还有美好的回忆。”

“你,不介意我最后会离开?”方越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一个古人,居然也懂得“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虫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南宫澈垂下眸,采哀兵政策,黯然地望着她:“可是,如果你一定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当然,最后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让她离开的。

不过,这个没必要透露给她知道。

他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生活,让她慢慢地适应他,到最后离不开他。

“对不起。”方越低声道歉。

她不仅害怕伤害南宫澈,更害怕这份感情,会羁畔住她离开的脚步。

说穿了,她怕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你不必道歉,只要接受我就好。”南宫澈扬唇一笑:“我保证,你不会后悔,更不会留下遗憾。你所带走的,绝对是一份最美好的记忆。怎么样,恩?”

这个要求实在很卑微,他几乎已经把自尊都抛开了,她可千万不要再矫情了。

“呀!”方越心一动,偏头躲过他灼灼的视线:“天黑了,咱们快去梅尚书府吧!”

“好吧,你就逃避吧,我看你逃到什么时候?”南宫澈低叹着轻轻放开她,自嘲地一笑:“或许,我高估了自己?你真的对我没感觉,是吧?”

“南宫,”方越心存愧疚,不敢看他黯淡的眸光,咬了咬唇轻轻说了一句:“不是你不够好,是我的问题,真的。”

她承认,她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感情,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显然还不够好,”南宫澈越发意兴澜珊,拂了拂袖子,推开案头的件率先朝书房外走:“走吧,去梅尚书府,找到你娘,你们一家团聚,就离开,是吧?”

“呃,南宫。”方越被他看穿心事,面上一红,拉住他的袖子:“我答应了在这里做你的一年的帮手,放心,我不会食言。”

时光机由载二个人改成载四个人,肯定是需要大幅改动的吧?

这段时间,她会尽心尽力替他做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计划书,把藏都的国防力量尽她最大能力地提到最高点。算是弥补她对他的伤害吧。

“反正迟早要走,一年之约也不必守了!”南宫澈本意只是试探,见她居然直承不讳,不由得愤怒得红了眼眶,摔开她的手,怒冲冲地夺门而出。

她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

如果只想留她辅国,他何必连自尊都抛弃?

“南宫,”方越追了上去,飘身拦住他的去路:“你听我说!”

“闪开!”他不看她,凛着容,沉声怒叱。

“南宫!”方越情急,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要说出口,竟然是那么的艰难……

“放开我!”南宫澈轻叱。

方越不吭声,手底下的力道却加大了。

“你要干什么?”想不到她也会耍赖,南宫澈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对不起……”方越艰难地道着歉。

喜欢他是不争的事实,但要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却是那么艰难。

况且,她始终认为,离开既是必然,何必徒增伤感?

“你先放开我。”南宫澈难掩失望,语气不免有些焦躁。

方越讪讪地放开他,改而牵住了他的衣袖:“你,会陪我一起去梅尚书府吧?”

上次见爸爸时,南宫澈不在场,没有分享到她的快乐。这一次,她不想再留下遗憾。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去?”南宫澈微微皱眉。

她在乎的始终还是找到亲人,然后早日离开吧?

“那不是出府的方向。”他当她白痴吗?

“我总得换一件衣服吧?”谁象她一样,一大早就换好了衣服,傻傻地等待?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上下审视他一遍,淡淡地下结论。

不需要打扮得更抢眼,以免招蜂引蝶。

“不差这点时间。”他才不会邋邋遢遢地跑到梅府,使岳母大人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呢!

四月二十八的晚上,梅东篱的尚书府绝对是整个藏都最风光的。而在梅府,最惹人注目的却是掌灯时分才姗姗而来的晋王夫妻。

几乎从他们刚一踏进梅府的大门,就引来了全场所有人观注的目光。

他们男的刚毅挺拨,女的端庄大气,走在一起如若珠连璧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引来无数人的啧啧赞叹和暗暗羡慕。

方越面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跟着南宫澈在人群里穿梭,看他不断跟人打着招呼,好象他本来就是京城的一份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已十几年未曾踏进京师一步。

她不禁暗暗感叹人们的虚伪,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圆滑。

大秦的势力三分,已是日趋明朗的事实。

面对极有可能成为藏都新主的南宫澈,人们即要保持应有热诚,免得日后落个轻视君主的罪名;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他日晋王失事,落个得罪旧主的下场。

这其间微妙的关系和尺度,还真是值得细细推敲与玩味,更需要经验来拿捏得恰到好处。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南宫澈说要晚一点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们以这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入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若是她再适当地就“花卉”发表一些独特的见解,相信这个消息必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梅府的各个角落。

那样比她寻遍整个梅府,平白启人疑窦要好得多。

“小越姐姐!”甜润清脆的嗓子穿过嘈杂的人丛,传入方越的耳中。

她站定身子,缓缓回头。

裴依有若乳燕还巢,欢喜地越众而出,牵住她的手上下摇晃:“越姐,真是讨厌!在崔家峪干么偷偷溜走?还有啊,回了京也不来找我,可想死我了!”

方越听她一连串的抱怨着,神情娇憨,语气爽直,不觉莞尔一笑,抬手轻抚她的秀发:“那天悄然离开,算我不对好了。不过,你知我回了京,怎么不来找我?”

“哼,还说呢!”裴依偷瞥了拧着眉头的南宫澈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回到京里被我爹臭骂了一顿,关在房里,看得死死的,不许我出门!”

“是吗?那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方越忍不住逗她。

“梅府赏梅,那是一件盛事。我缠着我娘,爹拿我也没有法子!”裴依偏头瞧着方越,眸光闪亮,指手划脚讲得眉飞色舞:“其实啊,我猜到越姐肯定会来,这才死活要跟的!果然被我猜中了,哈哈!”

“老实交待,你来梅府是来见我,还是见南宫啊?”方越轻瞟了身侧的南宫澈一眼,半是玩笑半认真地探问。

“讨厌,我不跟你说了!”裴依飞红了双颊,轻跺双足,却又舍不得离开,只拿眼偷偷去瞧南宫澈。

那神情,竟然有八分默认了方越的调侃。

南宫澈见此情景,脸色一沉,狠狠瞪了方越一眼,怫然不悦。

就算她不喜欢他,急于摆脱他,那也不必随便抓一个小姑娘就塞到他怀里吧?他南宫澈的终身岂能让她摆布?

“晋王,依儿淘气,在隘州其间给王爷添了诸多麻烦了!裴某感激不尽。”裴子远抱拳一揖,面上尽是无奈之色。然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在那份无奈的背后,分明藏着几分宠溺。

“裴相客气,”南宫澈回了一礼,神色之间却很冷淡:“晋军务繁忙,其实无暇他顾,感激之词,愧不敢当。”

“晋王妃,依儿回府整日把你挂在嘴边,说你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胸襟广阔,气度不凡,更难得的是脾气温和,谦逊体贴,让依儿佩服得五体投地,惊为天人,大叹相见恨晚。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裴夫人在一旁抓住方越说个没完,努力套着近乎。

“裴夫人过奖了。依儿聪明活泼,心直口快,讨人喜欢。”方越淡淡一笑,投了个责备的眼神给裴依。

裴依揉了揉鼻子,假装没有看到,低着头一个劲的笑。

“小越,你们聊,我去给梅尚书打个招呼。”南宫澈见裴子远一家都上来套近乎,心知不妙,生怕被他们缠上,急忙托词开溜。

“晋王,我也刚来,没来及与东篱说上话,一起去吧。”裴子远笑眯眯地跟了过去。

“走,他们男人说话,咱们女人自个打发时间。”裴夫人不由分说,挽了方越的臂,穿花拂柳,朝凉亭走去。

“小越姐姐,给你!”才刚坐定,裴依已溜到园里,折了一枝白梅在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到方越的手上。

方越细细一瞧,见那梅花洁白细腻,边缘隐隐镶着一圈淡绿的边,幽香扑鼻,甜腻诱人。

“越姐,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梅花呢!”裴依一脸的艳羡:“真漂亮!而且,这香味多好闻哪!”

方越不禁微微心疼:“让它长在树上大家欣赏多好,干嘛非得摘下来呢?”

天知道这个品种花了多少心血培育而成?

这么轻轻一折,好好的花,活不成了。

“漂亮才摘的啊。”裴依理直气壮地掐了一枝顺手插到方越的头上:“瞧,多美!”

“培育一个新品种,得花多少心思,你知道吗?”方越低叹。

“不就是浇浇水,施施肥吗?”裴依天真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错了,通常培育一个新的品种,都会采用嫁接,扦插,压条,播种等各种方法,其间定期施肥固然重要,还需控制水分,促进花芽分化,另外注意捉虫,除草,排水,灌溉……等等方方面面都需要根据品种的不同,区别对待,不能一概而论的。况且,单株梅花若要延迟,可能还不是难事,但如此一大片的梅林集体延迟,所耗费的心力不可估量……”

方越拈着这枝梅花,说得滔滔不绝,裴依听得目瞪口呆,左近路过之人,也纷纷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越姐,你说得绘神绘色,莫非对栽种梅花,亦有心得?”裴依张大了眼睛,一脸崇拜。

“心得倒是没有,”方越顺势接话她的话头:“不过曾结识过这么一位在花卉培植方面的能人。今天拾人牙慧,卖弄几句,见笑了。”

“晋王妃住在深宫大院,也有机会认识能人异士?”裴夫人似有意若无心的一句话,教周围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我本来是没有机会,不过多亏了昭王妃,她见多识广,又常在宫里走动,一来二去,有时也跟着她女扮男装出宫游玩。”方越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解释。

“越姐说的昭王妃,是不是办逸林报的那个昭王妃?”裴依一脸惊喜。

“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昭王妃不成?”方越笑着轻敲了她一记:“怎么,你远在大秦,也听到她的名字?”

“逸林报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裴依拍手惊呼,倒反怪方越少见多怪:“女子做大事的先河是她首创,倡导新风,针砭时事,往往一针见血,敢与男子并肩,真真是女中豪杰,教人钦佩不已呢!”

方越抬眼四顾,见身边的人十个里倒有九个频频点头,似是对方萌的逸林报都有所耳闻,不禁暗暗自豪。

“是,她是我最好的好姐妹。”方越与有荣焉,笑容灿烂:“她常常有许多奇思妙想,跟她在一起,每个人都会变得很开心。”

“哦,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哪日有幸,定要晋王妃引荐一番了。”

方越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贵妇,笑容可掬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梅夫人。”裴夫人站起身来,颌首与她见礼。

方越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边那个衣着质朴,却透着一股淡闲适的中年妇人身上,目中渐渐浮起星星点点的泪光。

“好教晋王妃知道,这位就是梅园的主人,工部尚书梅东篱的贤内助,诚王府的二郡主,一品诰命,梅夫人。”裴夫人见方越半天没有动静,悄悄地拉了她的衣袖一把,笑着上前为双方做介绍:“这位就不必我多说了,正是日前入京,大周远嫁而来的永安公主,晋王府的当家主母晋王妃。”

“晋王妃初来藏都,不知可还习惯?”梅夫人笑着上前见礼。

“多谢梅夫人关心,”方越回过神,敛衽微微还了一礼。

“刚才听晋王妃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对于栽花莳草亦有独到的见解,老身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