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樵陪妈妈吃完晚饭才独自开车回来。进了车库见只有平时很少开的那辆越野孤零零地停在那里,知道穆以辰还没回来。她从车库上来,穿过整个后院都没见一个人影。家里其实只住着荷妈和一个小保姆,还有一个固定上下班的花匠,这会儿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进门踢掉高跟鞋,甩下外套和包包。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包包的褡裢落在玄关架子上时竟隐约有回声。她往楼上走,一步一步走得很使劲,似乎故意想踩出一点动静来,但实木楼梯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竟踏不出一点声响

。她突然觉得这个家大而沉寂得叫人心里发慌。

初入夜的天暗得还不够浓郁,显不出这满室水晶灯的璀璨辉煌。天色里稀稀的黑兑着华灯初上的薄光,混沌压抑。盼穿堂风吹散这样的烦闷,小樵便把楼上的房门一间一间打开。她们的卧室,还蕴着她早起洗漱后留下的清香;客房里,因他昨晚睡过,枕头还有些许皱痕;浴室里他的书房,椅背上还搭着他一件来不及收起的外套,散着一丝淡淡烟草味;衣帽间里,她们的婚纱和礼服,被镶在一整个大玻璃橱窗里。那还是穆以辰的主意,说那么贵定制来的,总不能拿去拍卖,不如摆着好看。橱窗顶上的射灯罩出一圈暖光,小樵竟然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婚纱上有那么密剔透晶莹的水晶和珍珠,手工攒出来的镂空的花纹铺满整个裙摆,真是一袭顶顶华丽的袍子。

大块的玻璃里映出自己,白衬衫、窄腿裤、马尾巴,不施粉黛的脸看不清眉眼轮廓。和大街上任何一个办公室女郎没有两样,甚至穆以辰身边的秘书都打扮得比自己考究。她又想起下午母亲的话。安太太是慈母无疑,但她的爱并不曾帮助她走进女儿心里那个伤感而僻静的角落,只能用自我的认知来推断。她说:“小樵,妈妈也不是老派,没要你成天围着男人转,但是多一点关心总可以吧。还有,不要什么场合都还是穿牛仔裤到处跑。跟以辰出去的时候,该打扮打扮。你看看那些杂志,哪次有活动,不是拍了现场的照片把你跟一堆明星比来比去,还调侃安家的千金是个抱金窝的吝啬妹。”

人们心目中都对“穆太太”有着一杆标尺,她要如何切割自己的人生才是他们要的样子?

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在其他女孩子为求职、择偶而奋斗甚至飞蛾扑火的时候,她却一张白纸嫁做人妇。安妍与她的梦想无关,却是她如今名片上唯一的头衔。穆以辰与爱情无关,却夜夜用抵死缠绵的事实告诉她,何谓丈夫。可偏偏每当她试着幻想劈断这一身牵绊时,又觉得没了这一切的前方更是迷惘。

她并非从未有过梦想,但对于一个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女孩,梦想的高度与深度是难以自我考量的。她想过,当画家,就有最好的国画先生来手把手教她。甚至在少年时期就能开小型画展。她想过,到国外去学习艺术,父亲就安排好一切,把录取通知书放到她的手里。似乎除了夏叙,她从未遇到过真正的挑战。于是,夏叙成了她人生中的最不可控,于是,他才类似梦想。

穆苒苒的梦想是创办自己的传媒帝国。戚嫣的梦想是把自己的戏唱到世界每个角落。哪怕是池颖,也叫嚣着那个近似毁灭的念头,至少比自己混混沌沌的人生干脆利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