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老毛病又来了,后脊梁“忽”的一下,一股凉气从根部窜到颈部,下面的二弟颤了三颤,然后又轻轻耷拉了下来。他感觉到了人们看他的异样目光,预感到今天有事儿发生。

金龙公司承建的12000平米房屋装修已经完成,今天进行项目验收。小区里热闹起来,因为有许多市里区里的领导和建筑专家来到现场,许多业主也过来看个明白,平日寂静的园区,人声鼎沸,车来人往,赶集上会一般。

金龙如局外人,那些专家和领导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老板。平日里关系最铁称兄道弟的几个老板,现在也似陌生人,爱搭不理的。他们的嗅觉很灵敏,似乎感受到金龙和童一楠关系的冷暖,如变色龙一样快速的变化。这些人到各个楼层查勘,很认真,如同在收过花生的土地里寻觅遗落的花生籽一样,这里敲敲,那里拍拍,上面擦一擦,下面扣一扣,忙的满头大汗。看着专家的汗水,金龙犹豫看到面前的大路突然被洪水冲断,整个人被无情的施虐。

大厅里坐满了人,金龙看到,童一楠的座签后面空落落的,没有人影。主持会议的是办公室的朱主任。专家们汇集发现的问题,归纳以下几点:一是照明电路铺设有不符合规定;二是插座、灯具开关、总闸、漏电开关等高度不一;三是电视天线和电话专线安装位置不按规定安装;个别厨房卫生间排水有渗漏、回流和积水现象,高档水件有钳痕及擦花;四是部分新砌墙体90度夹角不够,砖体水平面不一致,接缝均匀整齐程度欠缺不够,砖缝超过1mm;五是墙面油漆光滑、手感不够好,有扫痕裂缝,色差肉眼可辩主持人最后宣布:鉴于以上五个问题,项目没有通过验收。

会议结束,其他人已经离开,金龙呆呆的坐在会议室里。“这是哪里出了事儿了,二歪不是说所有的关节已经打通,不会有问题吗,怎么是这样一个结果?”

回到家,金龙将包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不是下面这么多兄弟要吃饭,自己真不想干了。

丽丽过来,柔声细语的问:“合格没有?”她问的项目验收情况。

“没有。”金龙也明白妻子的意思,简明回答。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

“去找童一楠去,看她有什么办法?”丽丽出注意。

这个时候只有她才知道问题的结症所在,除了她,任何人都不会和你说实话。可是金龙现在却不想找她。他知道,童一楠在故意躲避他。

几天后,金龙和丽丽一起来到童一楠的办公室,敲了半天门,没有声音。他们躲在一边,看到童一楠上了楼,从后面轻手轻脚跟着进了她的办公室。

“童姐,我来看看你。”金龙一脸的甜蜜。他看到童一楠眼角的鱼尾纹紊乱而深密,脸色很是憔悴。

“呦,这不是曹总吗?好长时间不见了,你挺忙的吧?”童一楠面无表情,对金龙一脸的讥讽口气。

“不忙,姐姐。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事儿多,看您少了,实在抱歉。”

“我这儿没事儿,你来不来无所谓。今天咋来了,不是谁请你吃饭吧?”

“谁能请我吃饭,还不是项目验收的事儿?”金龙一脸的无辜,有点儿很内疚的表情。

“哦,这事儿。我听说了,正要找你说说。你是怎么干的活儿,这个水平怎么能让人放心。我们这些工程,是市委市政府的民心工程,联系着顺州千家万户的幸福,你这样不负责,直接给政府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我听办公室的朱主任讲,有很多回迁的老百姓,因为工程质量原因集体上访,要到市委市政府大楼闹事儿。你让我没法给上面交代,也没有办法给顺州几万回迁的百姓交代。你啥也别说了,赶紧回去做你该做的工作,和我墨矶一点用都没有。”

童一楠公事公办的神情,没有一点私情。说完,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把金龙和丽丽凉在哪里,呆呆的站着。屋里很静,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都是那么的刺耳。

“童姐怎么这个态度对待我们啊,这是咋了?”丽丽低声问。

金龙道:“可能和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吧。”

回到公司,金龙立即部署人员对专家们提出的问题就行整改,忙忙活活一个星期,总算差不多了。他去找童一楠,告诉她已经整改好了,希望能给协调一下,让工程通过验收。童一楠听后冷冷的回答:“我最近很忙,没时间。让朱主任去看一下吧。”

朱玉生去了工地,背着手,不慌不忙,左面看看,右面瞧瞧。掏出中华烟,点上,抽一口,非常悠闲的突出一个烟圈,接着又有一个烟圈。

“问题还是不少,你们自己要心细一点,好好查找一下才行。”说吧,坐上桑塔纳轿车,屁股冒出一绺黑烟,绝尘而去。金龙自己找问题,一拖又是一个多月。

工程推迟两个月没有通过验收,给金龙和他的公司带来了巨大压力。“又要回到前几年当杨白劳,过天天被逼债的日子了。”他对丽丽无奈的说。

“与天斗,与地斗,千万不要和政府官员斗。你让官员一次不高兴,他会想出一百个措施拖你耗你扯你逗你,让你热脸碰石头,笑脸碰钉子,弄的你满脸是血浑身是汗,吃一肚子黄连也说不出谁让你吃的。”丽丽这样劝金龙。

原定5月份工程验收合格后就可以结账拿钱,他可就能把欠别人的款项还请。如今,工程不能验收,材料款要付,工人工资要发,各种开支款都要算清。有了前几年的教训,很多老板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到期还钱,多一天不等。不给要按照合同到法院起诉。不到一个星期,金龙接到七八封法院传票。

不用金龙说,丽丽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带来今天困难的结症所在。她原来只想到两个女人之间争夺男人,无论怎样闹,自己都不会占下风。童一楠毕竟比自己多吃10多年的咸盐,略施小计,就让自己和整个公司难以招架。再这样和她斗下去,估计又要去菜市场捡菜吃了。那个日子是不能过了,那样对不起公司百十口子,只能自己打烂牙齿往肚里咽了。

金龙心里也明白,他却不能说,任其事情的发展,希望丽丽自己早一点儿明白,作出让步,扭转目前的困境。

当丽丽把车钥匙扔给他的一刹那,他脸上有一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微笑,飘忽不定,很快又藏到脸的深部。他明白,事情会很快得到圆满解决。

金龙笑吟吟的站在童一楠面前。一个人,手里捧着一碰玫瑰。

童一楠故作不理不睬。“你来干啥?不回家陪你老婆去?”

金龙一脸的坏笑,醉眼迷离的看着童一楠:“我老婆让陪我老婆来了,你不欢迎吗?”

童一楠被金龙的柔情气场融化,眼泪顿如泉涌,使劲的捶打:“曹金龙,你不要和我嬉皮笑脸,我烦死你了。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为啥还要那样对我,你太没良心了。”

童一楠被金龙露在搂在怀里,低声泣声说道:“今天咱们两个把话说明,你要和我定三年之约。三年之内,经常上班时间都是我的,随叫随到,周六周日你回家陪你老婆,明天就得和我把合约签了。”

金龙依然是嬉皮笑脸:“你这是权钱交易,买卖人口,我不干。”

童一楠笑了,她擦着眼泪,傻呵呵的乐着:“你中了我的美女连环计了,不干也跑不了。明天到我这里来,不来的话我让人把你的工程款扣住,一分钱你也拿不到,到时候你是人财两空。好好想想吧,哪头轻哪头重,合适不合适?”

金龙长叹一声,有点无奈的语气:“女人要是坏起来,比男人坏一百倍。我上了你的贼船下不来了,权当积德行善做好事吧,阿弥陀佛。 ”

童一楠笑道:“你这个兰封县的叫花子,还算是识相,我只能委屈自己一点儿了。”两个人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童一楠常在金龙面前感叹生活的艰辛,自己命运不济。说到蔡卫东的不忠,于露的不义,眼下部属们的勾心斗角,总有很多事情让她烦躁和生气。特别是在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心灰意懒,人特别的蔫儿。

金龙劝她:“人要懂得满足,不能总和比自己强的人比,那样会把人比死的。不要想那些走麦城的事儿,那样你会气死。”

“拿我和你比,我就没法活了。你从小生活在京城,长在高干家庭,是贵族千金,我们看你真是高山仰止,掉了帽子也不一定看到你;我生长在兰封县农村,天天为喂饱自己的胃肠踅摸可以填肚子的东西,我们就是社会的最底层的人,你和我比是那样的幸运。我们到了初中毕业回村里偷鸡摸狗,搅得四邻不安;你却上高中读大学流水一样顺畅, 毕业时工作包分配进了市政府机关,我们相比就是天上和人间的区别;你在市政府机关衣食无忧上班的时候,我在兰封县农村给牛羊剜草,为偷个生瓜梨枣琢磨歪点子,我和你比我死八次也不后悔。”

“有句话说我奋斗了20年才和你坐下来喝咖啡,我是奋斗了三十年才和你躺在一张**。幸亏赶上了好时代,我来到京城,才算活出个人样儿。我们在京城闯荡半辈子,总的来说遇上好人多,坏人少,要不然,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那会有今天。

在这个名盛实浮的世上要知感谢,懂珍惜,脚踏实地继续幸运地过好后半生。不要那些无谓的烦恼饿忧愁。”

童一楠像个听话的孩子,不住的点头。“金龙,你的水平可以当个局长,绝对比现在那些局长处长干的好。”

金龙很有元气的自白:“唉,有一点儿不行,我人太实诚,脸皮薄,不会装,我这种人当老公做父亲甚至在生意场上都是好手,在官场绝对不会混出名堂。”

童一楠弹了一眼金龙,沉思一下,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