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和何支书在大喇叭里对话,几个村的不少人听到了。现在农村土地已经分到各家各户,老百姓忙乎自己的事儿,涉及不到亲身利益,懒得打听。也有好事者,或者亲戚朋友听到后急忙往前刘庄村跑来报信儿。

刚才金河的满嘴跑火车,鲶鱼头已经感到大事不好。铁头急忙走了,他更是心里起急。他和铁头斗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个人不是个玩意儿,肯定要挑事儿。他早想走开,无奈他负责蒸碗面这个活儿,腾不出手来。蒸碗面就是将生猪肉切成豆腐块大小的方块,在锅里焯一下,再用油糖上色,厨子改刀切片后装碗上笼屉蒸熟。乡村人无论喜事丧事,和红烧鲤鱼、鸡、四喜丸子并称四大件,是一道必不可少的大菜。

这个活儿一般人干不了,必须是资历老一点的厨子,才能切的大小一致肥瘦合适,装在碗里不嫌小气。村里办事儿,蒸碗面的活儿都是鲶鱼头做,别人不敢伸手。鲶鱼头心里有事儿,也不好意思一推六二五走人。

鲶鱼头的妹夫是何庄村人,听到了大喇叭里的对话,感到大舅哥马上大祸临头,放下手里的农活,骑上自行车到前刘庄村报信儿来了。

他先跑到鲶鱼头家,没看到人,又跑到牛屋找。饲养员侯德义告诉他:大纲家“办九儿”,村里人帮忙做菜。

妹夫程五格是个慢性子人,这会儿也急得说不出话来。进了院子,顾不上其他人在场,高喊:“哥,你快回家,有人要来抓你。”

鲶鱼头手里正忙着活儿,脑子里默默想着走或是不走,对妹夫说的话没有反应过来啥意思,便打哈哈般问:“啥事,再急也要等这道菜做好吧。”

别的人不明清理,跟着起哄:“鲶鱼头你家失火了,或者你老婆跟人跑了。今天咱们要守规矩,就是家里失火也得忙完手里的活儿才能回家,谁走谁是鳖孙。”

程五格走过来想和他说几句悄悄话,无奈鲶鱼头在土坯砌的炉子后面,身旁是厨房帮忙的邻居。

五格急了眼,说了实话:“你快一点走吧,大队派民兵抓你来了。”

鲶鱼头故作镇静的说:“抓我干啥?我又没有犯法。”

妹夫顾不得面子了:“你办的啥丢人事儿,你心里还不清楚?快一点儿,民兵马上就来了。”

如果妹夫直接到这里送信儿,鲶鱼头有充足的时间离开。可程五格象苍蝇一样乱跑乱撞,从牛屋跑到这里耽误了很多时间。就在两人磨矶的时候,赵柱子带着民兵排已经进了院子。看到十多个挎枪上刺刀的民兵跑步进来,个个如临大敌,村里人吓的脸色变了,看不到一点血色,忙往旁边趔身。

金河挑水回来,一看大事儿不好,把水桶往地上一扔,泥鳅一样想溜了,被铁头看到了,高喊:“抓住刘金河,他也是反*ge*命分子。”两个民兵上去捆了起来。

赵柱子说:“先把鲶鱼头和金河给我带走。”

民兵连长一下令,四个民兵从炉灶后面一把将鲶鱼头拉了出来,扒掉他身上的围裙,绳子三缠两绕,将鲶鱼头捆了个结实。

鲶鱼头和捆他的民兵争辩:“你们为啥抓我?我又没犯法。”

赵柱子轻蔑的看着他一眼,笑的瘆人:“你狗日的喊也没有用,你是现行反*ge*命,抓你没错。”

鲶鱼头对着他高喊:“赵柱子,你就是一条狗,黑白不分。你们冤枉好人,我在这里帮忙做饭咋是反*ge*命?”

赵柱子说:“跟我喊没有用,呆一会儿到了大队部你就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刘铁头悄悄溜在在赵柱子旁边,悄声说:“这事儿不是鲶鱼头一个人做的,还有几个小家伙。我带你们去,一起抓起来带走。”

赵柱子点了两个民兵把鲶鱼头押到大队部,其他人跟着铁头一起去抓人。

琉璃他们正在打牌,谁输谁喝酒。酒是从家里偷的粮食换的。几个民兵过来,把他们堵在屋里,还没有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儿,民兵上前,两个人抓一个,五花大绑,把五个人捆了起来。本来铁棍也被抓了,他在路上一直说自己没吃狗。铁头走上来,一边高声他,一边解开绳子,然后一脚把他揣到路边,铁棍就势遛跑了。

琉璃头看铁棍一溜烟跑了,嘴里骂道:“狗日的,真不是东西,比兔子跑的欢快。”

二歪道:“看清了吧,别看平时他们弟兄两个骂来骂去,关键的时候还是他们亲。”

几个人被押到大队部,何支书背着手来回走着,看到几个猎物,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俨然一个王者,看上去是那么的傲慢与自信。

赵柱子喊:“何支书,几个坏蛋抓来了,胜利和疤瘌头两个家伙外出要饭,没逮住。”

何支书正在琢磨如何收拾这几个人,一解心头之恨。赵柱子这一声叫喊,让他头脑中设想的计谋飞跑了。这让何支书很恼火,看着赵柱子骂道:“我说赵二杆子,你当五六年民兵连长了,连个敬礼报告都不会,平时那么多酒肉喂狗了是吧。”

赵柱子碰了一鼻子灰,赶紧整队报告。何支书大手摇的蒲扇一摆:“算了,你也别丢人显眼了,先弄到屋里,别在我眼前晃荡,心里堵的慌,漏网的人先不管,回来后新帐老账一起算。”

大队部是一个10多间房子的小院,红砖瓦房。有会议室、书记室、会计室、电话室、还有报刊室和广播室。西边的两间厢房什么牌子没有,窗户不是玻璃窗,而是大拇指粗的几根钢筋做窗棂。琉璃问:“这是大队关人的小黑屋吧。”二歪点点头。

鲶鱼头和金河被关在另一间小黑屋里,琉璃二歪和为民被关进报刊室。说是报刊室,屋里只有一个木头做的报架,桌子上扔几本破烂报纸杂志,上面是烟头烧烂的痕迹。一张麻绳吊的单人**铺了一层豆秸。

“报刊室连一张囫囵报纸也没有,净他妈糊弄人。”琉璃骂道。

为民苦笑:“囫囵报纸被支书拿回家,给他老婆擦屁股用了,不会给你留着。”

琉璃说真的吗?何支书老婆擦屁股都用报纸,啧啧,真他妈的太浪费了。

为民说:“那有啥?城里人擦屁股都是专用纸,谁像你,找块儿半截砖头剌剌屁股行了。”

二歪说用砖头也太浪费,我是到地里用土坷垃或者玉米叶子擦屁股。”

琉璃道:“我在学校用啥,你们猜猜。”

二歪说说用废作业本或者撕点破书,还能用什么?

琉璃道:“我偷偷撕班长的书擦屁股。”

“你们班长不知道啊?”为民好奇的问。

“我撕她的新书后面的几页,等她发现,我都忘了这事儿是谁干的了,她能查出来?”。

“你那么恨你班长啊,她咋得罪你了?”二歪问。

琉璃说她老在班主任面前卖弄**,告我们的状。小妮子打不得骂不得,只好偷偷给她一点教训,她的课本每一本后面都少几页,作业本儿没用几天找不到了,她也不怕,只要在曹老师面前嗲声嗲气卖弄一下,老师会给她弄新书来。

为民道:“别说擦屁股的事了,说说这事儿该咋给自己擦屁股吧。”

琉璃说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他没有抓住我们吃狗,我们来个死不认账,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歪点点头:“他能把狗肉从我们肚子里掏出来吗?掏出来也变成屎了,拼不成一条狗,看他能咋着?”

琉璃想了想:“他们不会给我们上大刑吧,就是对江*姐那样,用老虎*凳,灌辣椒水,钉竹签之类的办法。”

“不敢说,何支书那么坏,真敢用这些办法整我们。”为民有点害怕了。

二歪道,他们打我不怕,千万不能打脸,脸上有疤以后找媳妇找不到了。

琉璃说,我教你护脸的办法,表舅教我的。那些有经验的犯人看到要打他,先用双胳膊紧紧抱住头,尽可能把头往裤裆里插,把屁股厥起来给他们随便打,反正屁股上肉厚,伤不到筋骨骨,肉打烂了很快能长好,留个疤瘌穿上裤子别人也看不到,脸上有疤可不行,想捂也捂不住。

二歪说你表舅挺有经验啊。

琉璃说他天天和犯人打交道,看的多了有经验了。现在不说其他的,我们该咋擦自己的屁股。

二歪道:“我们家八辈子血贫农,没有一个吃商品粮的人,谁有本事儿压住何支书来救我们。现在能压何支书的只有你表舅,他要是知道这事儿我们会有救了。”

琉璃说,我妈肯定去找他了,你们放心。何支书看到我表舅,肯定孙子一样。说着,琉璃装成何支书的样子,点头哈腰的给青春敬烟点火,把几个人逗的哈哈大笑。

外面站岗的民兵大声咳嗽了两声,之后就听到赵柱子恶狠狠的喊着:“笑,笑,一会儿收拾完那两个老光棍,回来狠狠收拾你们几个兔崽子,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屋里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