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地方是河北人开的 “小毛驴”酒店,吃的是全驴宴。

河北人的饮食文化似乎贫瘠一些,至今没有形成特色菜系。吃牛羊肉比不上内蒙新疆,吃面食比不上山西河南,吃大饼比不上山东东北,更比不上酸辣甜咸突出的川菜鲁菜上海菜等多种系列菜系的美味。

不过,河北人有最值得骄傲的一种食品名扬全国,布满京城大街小巷,那就是驴肉。吃驴肉尤以河间和保定徐水为最佳,用味道区分两地的驴肉很困难,但是有一个最为明显的区分方法是,河间夹驴肉的火烧是长方形,徐水的火烧是圆的。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是河北人开的驴肉馆常见的广告语。

龙肉谁也没有吃过,驴肉确是经济实惠味道独特鲜美,尤其夹上刚出炉的火烧,更是解馋过瘾。河间人把驴的全身都开发出来,驴心驴肺驴肝驴板肠,驴皮驴肉驴鞭,都是滋阴壮阳强身健体的好材料,无论煎煮凉拌,都能吸引各层食客前来就餐。

今天的全驴宴与平常见到的不同,属于吃驴肉的最高层次。“小毛驴”在四环外一个偏僻树林边上的四合院里,这个地方还是原生态,四周没有小区高楼,显得幽静雅致。院内张灯结彩,门前人来车往,倒给这个平静的地区增添了活力。

金龙走进小院的时候,看到滴溜和几个人正围着一头毛驴指指点点,院内人多说什么也听不清。丽丽好奇的问:“那几个人围着毛驴看什么,不会连毛驴也没有见过吧。”

“八成是喂驴,这些人闲的无聊,跑到这个地方体验喂驴的感觉来了。”朱姐道。

滴溜已经看到了他们三个,走过来问安后说道:“今天我请客,要请你吃个特色的东西,山珍海味你吃了不少,这个你绝对没有吃过,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啥好东西?”金龙问道。

“今天我们吃个活驴全宴。”滴溜有点得意的说道。他指着旁边那头毛驴说:“这是我们老家新发明的吃法,这头毛驴是我花8800元买的,厨子在这儿站着,你想吃那一块肉随便点。”

丽丽不解的问道:“这是活驴怎么往下剌?”

滴溜道:“一会儿请你看,保证大开眼界。”

进了包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小雷,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金龙原来在工地干活儿的老熟人。金龙一个个和他们拥抱,比见了亲兄弟还亲。金龙看到旁边一个30多岁的豁嘴男人,磨盘脸,光瓢脑袋,一直憨厚的看着自己笑,便主动走过去和他握握手。滴溜道:“金龙哥,这位大哥是我们公司顾问刘大哥,人可不简单,今天认识一下以后给你详细介绍。

男人主动介绍说:“都是自己兄弟,不要见外。我是滴溜的半个老乡,你看我兔唇嘴,大家都叫我豁子,你叫豁子或者豁哥都行。”

金龙急忙说道:“刘大哥,你好。认识您很荣幸,以后就是朋友了。”

刘豁子也是很客气的说,有事儿您说话。这是咱的二亩三分地,咱说了算。”

滴溜道:“这个饭店是刘哥他把兄弟开的,老板是自己哥儿们。”

金龙道:“以后请客有自己的地盘了,可以到这里来,多关照啊,刘哥。”

“没有问题,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不必客气。”

习惯了内蒙古大草原杀牛宰羊的丽丽,今天也没有想到有如此令人心颤的场面。“真是太残忍了,残忍得有点让人发疯。”丽丽多少年后心里还有今天晚上宰驴留下的阴影,血淋淋的杀戮场面,让她发誓一辈子再也不吃驴肉。

客人到齐落座,茶满酒斟上,八个凉菜断断续续端了上来。滴溜端起酒杯说道:“今天是双喜临门,一个是拿下了文艺局的项目招标,一个是碰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起吃苦受累的难兄难弟,就是金龙哥。现在凉菜齐了,按照东北的规矩是两个菜唠嗑,三个菜开喝。不管按照河南河北山东山西的规矩,现在我们都开始喝酒。服务员你去把你们的老板和大厨叫过来。开席三杯酒,三杯过后个人随意发挥。第一杯我提议,为了今天各位老兄老弟相聚干一杯。”

“干。”大家相互寒暄碰杯之后喝了第一杯。

第二杯酒我建议由这位刘大哥提议。我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刘大哥不一般,他是京城浩瀚信息公司的老总,资产过千万。更不一般的是刘大哥的身世,你看刘大哥是普普通通一个人,其实是人家做人低调,不喜欢张扬。

刘大哥是高干之弟,老爷子是三八年的老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打过日本赶跑老将,还到朝鲜三八线和美国鬼子拼过刺刀,后来官至部级,当过书记。过多的情况不说了,以后有机会慢慢了解。

这位曹金龙先生是一家很大的建筑公司总经理,说他家产过亿一点也不吹牛,我们刚刚一起竞争文艺局的项目,曹总看不到眼里,没有和我争,让我钻空子得手拿了过来。我们的情谊很深厚,人都说眼下感情最铁的是同学战友和老乡,有一个段子叫什么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我和金龙哥的关系和感情不比这个浅,我们一起流汗流泪,一起吃苦受罪,在最低等人堆里厮混,在谁也看不起的人群里混饭吃,那个时候我得到金龙哥的真心关照,是真的关照,不是嘴上说的空话,是肝胆相照的那种。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相聚,没有想到我们会混成今天的人模狗样,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高兴。”

一个头戴厨子白高帽的人走了进来,滴流对他们说:“一会儿不要让我多操心多嘱咐了,平时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手脚麻利点儿,明天我和一起你们算账。先给我弄块驴屁股来,请大家垫垫肚子。”两个厨子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金龙一方面和大家客气敬酒,一方面对滴流的真情告白及时进行交流和互动。滴流一席话,也让金龙感动的动了真情,两个人竟连续干了三杯,也许是太激动,也许是今天事儿太多肚子里没有底儿,几杯酒竟让金龙头有点晕。他想吃口菜,掂起筷子发现,桌子上的凉菜已经空了。滴流感到很难为情,就站起来说:“这饭店咋搞的,连菜都上不来,我看该关门整顿了,我去看看。”

丽丽也随声附和道:“好饭不怕晚,你们聊聊天,我也去看看。”

丽丽一出包房就看到外面另外一种繁忙的景象。灯光下,有五六个人青壮年围着那头 被横七竖八木杠夹得一点也动弹不得的毛驴忙活。

“绑好了,你们开始吧。”一个瘦瘦的30多岁的男人说道,手里还在快速的系着绳子。

旁边一个姑娘就对那个厨子说“陈哥,先来一块驴臀肉,里面叫的,要快。”

话没有说完,滴溜喊着就到了:“我说你们这帮兔崽子咋搞的,弄了半天不见菜上来啊,你想让我的客人把你们的饭桌给啃了是吧。快点,快点。”

那两个厨子一人抄刀,一人掂桶,一边应允道:“滴溜哥,马上就好,刚才没把架子弄好耽误一点时间,你先回屋喝口茶,马上上菜。”然后对几个人喊道:“哥几个麻利点儿,赶驴投胎是宜快不宜迟,越利索越好,先来一块驴屁股肉。”

“好咧。”

丽丽一直没有弄明白是咋回事儿,往前凑了凑。滴流往后拉她:“嫂子,你别看了,这怪瘆人的,你想吃什么肉你坐在屋里点就行。”

丽丽道:“没事儿,我看一眼就回去。”

后来丽丽一直很后悔没有听滴流的话,要是回去不看到这个场面的话,只是在包房吃的话,也不会留下看到驴肉心里就疙疙瘩瘩冷麻恶心的后遗症。几个人围着驴开始忙活,一个厨子爬到木架子上站好,旁边的人递给他一个开水壶,他对著驴的屁股用壶嘴画了一个圆。那头驴猛地一颤,想嘣想跳,无奈身体被木头死死的卡住了。一个小伙子用一铁皮快速的把那片画了圆的驴屁股上滑动几下,冲洗两遍凉水,驴屁股露出脸盆大小一个白色的圆,下面还有一个毛毛糙糙的小尾巴,像是老师在黑板上画出的一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厨子上前,用尖刀在那片圆处一扭一转,那片白色看不到了,成了一块黑紫色,涌动的鲜血也把那个问号的尾巴盖上了。有人端来一个用煤气罐烧着的大锅,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老汤。一个厨子用一把长木勺不停的往那块和紫色的肉上泼沸腾的老汤,那块很快驴肉冒出了肉香。那头驴拼命的争扎,丽丽看到驴头在拼命的上扬,肚子在快速的压扁膨胀,那几个木头桩子被挤得吱吱直响。

厨子将那块已经烫熟的驴肉割下,把那块驴皮在老汤里回回锅,捞出切好,和肉一起放到身后服务员捧住菜盘子里:“起菜。”服务员高喊:“八号包房的老汤鲜驴肉来了。”

丽丽看了这个场面,鸡皮疙瘩满了全身,一股冷气窜上头顶,浑身打颤,扭头回到包房。那盘菜还没有动,滴流正在兴致勃勃的介绍这盘菜的来历:“驴肉你们吃过,可是活驴全席你们肯定是没吃过。外面那头毛驴看到没有,你们想吃什么就有人当场给你们割下来做,绝对新鲜,绝对正宗,看你们需要什么就点吧。”

“先把驴三样弄好,让大家尝尝新鲜的驴鞭是啥滋味。”小雷坏笑着点菜,把旁边的几个男人都给感染了,跟着一起坏笑。金龙道:“小雷,你的爱好口味还是没变啊。”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朱姐年龄比较大,脸皮也厚,就问:“驴鞭是啥?”

小雷道:“这东西叫驴有,草驴没有。”

旁边的刘豁子附和道:“公牛有母牛没有。”

滴溜道:“这样说吧,我们男人有,女人绝对没有。”

几个女人已经明白,脸颊开始润色绯红,旁边的人们笑翻了。

屋里的人开始叫菜,有的是要吃驴耳朵,有的要吃驴脸驴嘴唇,有的是驴肝驴肺驴板肠,桌子上的菜堆了起来。把传菜的服务员喊的嗓子都哑了。当丽丽等了一会儿出门,偷偷往那个圈驴的位置望了一眼,那头毛驴已经血肉模糊成了一幅骨架。整个宴会,她始终没有动一筷子驴肉,她心里有一股东西想往上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