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彻底告别校园生活多年的我,在旅途中突然收到了先生的消息。

“即使你现在赶回,恐怕也无法见我最后一面,因此不必为我改变行程,但若有闲暇,还望来府上一趟。”

先生的短信上说得轻描淡写,我心中却顿时咯吱一声,仿佛什么连在一起的东西忽然断开了。

形形色色的回忆如同不期而遇的乡愁,混合着“先生随时会死”的战栗,令我手足冰凉,然而,病态的喜悦之情也随之而生。

随着无知无觉的年月流逝,我已无法把握自己的内心,远见群山的掠过,昏黄的车窗上自己的表情是如此的难以捉摸。

从何时起,对先生的偶尔想起竟然演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屑一顾呢?

尽管不堪重负,我仍然在以死神为假想对手的跑道上进行着最后的冲刺,跑道的终点,是老师那面带倦容的微笑。

当天夜里,我背着几乎空无一物的旅行包,在事隔多年后再度敲开了先生的家门。

那个女人打开门,与我四目相对时,我便知道,这最后一次,我又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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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这么快?”

从我收到消息到赶到这里,也不过短短半天而已。

“是按遗言才和你联系的。”那女人一直低着头。

噢,原来,还没开始跑,我就已经输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可有可无的无奈。

先生留给我的一封信就放在面前的方形玻璃桌上,那女人还给我沏上了清香扑鼻的茶水,并在一边放上了精美的糕点。

说实话,我很想独自阅读,慢慢品味,但那个女人偏偏很不识趣地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给人以压迫感。我虽然缺乏与女性周旋的经验,可也不至于无礼到叫她离开。

况且,她那温顺的表情分明是在传达给我“虽然无法直接读到,但也希望在你身边看你读”这样的信息。

我没有动茶水和糕点,也没有同她说话,而是直接撕开了那未必陌生的淡蓝色信封。

这封信并不长,甚至可以这样说,作为弥留之际妄图挣脱死亡阴影的信件,未免太短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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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总是与他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也因为此,我少有受到他人对我的伤害。

“唯有两件事令我至今难以释怀,其一是你我都知道的那件事情,其二是你放弃学业,走上了一条不伦不类的道理。”

读到这里,我有点想冷笑,不过随即打消了这样的无谓念头。

“我不会利用自己死的契机来要求你什么,我也知道,即使这样要求,你也会如往日对种种世事一般无动于衷。但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的我,已无余力来整理杂乱无章的研究资料。

“请让我像当年那样,不顾廉耻地让你帮我得到那个人那样,厚颜地,直截了当地恳求你,替我将所有的资料恢复到常人可以理解的程度。

“这样,如果某年某月某日,如果有那样一个人,愿意进入我终生不愿放弃,而你决意不再涉足的领域,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

我用两根手指夹起那页薄薄的纸,有点示威似的在那个女人面前抖了抖。

“你看过这封信吗?”

“没有。”

“骗人的吧。”

“如果你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呢?”她忽然口气坚决地反问道。

我笑了笑,把那张纸扔在桌上,“你这种问题,是以两人作为恋人的前提下才可以提出的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提问都要以信任作为前提,那警察和法官的工作,可真难做呀。”

“我又不是犯人。”她嘟囔了一句,似乎气焰也消了。

“我也没说你是。”

我站了起来。

“请你带路吧。”我接着说。

“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他的那些什么资料,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那……”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水和糕点,“至少先吃一点东西,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再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可以了吗?”我嚼了几口,用力咽了下去。

“好吃吗?”她笑着问。

“难吃死了,你一点也没有长进。”

“骗人。”

“如果你不相信,为什么还要问?”

她没有反驳,而是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

我跟在她身后,听到她在哼唱着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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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啊……

要陪着你

一起走多久

你才肯让我见一见

你真正的样子

恋人啊……

要追随你

到什么时候

你才肯对我说出

深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恋人啊……

要折磨你

以怎样的无情

你才会永远地……

永远地……

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