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与黑(1)

这个主意就是:把花儿的眼泪抹在我的眼球上!

做出这个决定从心理上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爷爷曾告诉我,你可以同狗儿同吃同睡,耳鬓厮磨,甚至打啵都可以,就是不要去粘狗子的眼泪,如果弄到自己的眼睛里,那将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我当时问过爷爷,爷爷说他也没试过,只听过很多道师先生以及老班子说过,狗儿的眼泪如果进入人的眼睛,将会使人看见平时根本看不见的东西,半夜群狗狂吠就是这个原理。那人看不见的东西,当然就是传说中的“半傀”了。

而此时,我要找到我心爱的覃瓶儿,就必须能看得见周围的环境,而我早已丢失近视眼镜,此时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啊。再说,即使有眼镜又能怎样,科学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人的恐惧来自未知世界。当我决定把花儿的眼泪抹在我眼球上时,我又犹豫起来。这个主意从来没人亲身实践过,所以从来没人说得清楚,更别说留下文字依据所作为参考,我也只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一个模糊印象。那时候尽管爷爷把这个传说渲染得极其恐怖,我内心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故事,丝毫没想到我会在将来某一天亲自去尝试。当然,以前没人尝试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有谁见过狗儿流眼泪呢?即使因为好奇产生要“第一个吃螃蟹”这个念头,想弄到狗儿的眼泪也要千年等一回啊等一回。

而现在,一来形势『逼』人,二来花儿的眼泪又是现成的,三来又有我爷爷的千叮万嘱作为理论依据尽管这个理论依据充满『迷』信『色』彩我虽然内心很抵触爷爷说的那些神秘故事和传说所营造出来的氛围,但从来都是不自觉地按照爷爷的嘱托去做,从来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到这里,我再次严重怀疑爷爷生前对我说的所有告诫都似乎别有深意。

不管了,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不过,当我再次用手指从花儿的眼角揩起一滴眼泪,凑近我眼球时,我内心还是充满了恐惧和疑虑这一点下去,我会看见什么呢?我眼前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能看见覃瓶儿究竟在哪里吗?如果真能看见所谓的“半傀”,我会不会立马吓晕过去?他们会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对我群起而攻之?还有,假如我真的看见另一个世界,我的眼睛还能不能恢复?如果不能恢复,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两个都能看见的世界?……我想了很多,总之就是犹疑不决,手指上花儿的眼泪慢慢被我连眨直眨的眼睫『毛』扫干了……我此时又焦急起来,再拖延下去,假如花儿不哭了,那又将一件大麻烦事。一是我舍不得弄痛花儿,二是即使狠心弄痛花儿,谁敢保证它会再哭?所以,此时花儿的眼泪应该说价值连城!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摸』着花儿的头,左手捏着那只绣花鞋,右手食指迅速向花儿的眼角揩去。手指刚刚触及花儿的眼角,我蓦然想起爷爷说的另一件事:如果“阳人”要想不被“阴人”识别,必须蒙住自己的口鼻,免得呼出的生气被“阴人”查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毛』『主席』也说过不打无准备的仗,管他妈那个巴子会看见什么,先扯块布把鼻子嘴巴蒙住再说。『摸』遍全身,发现稍微呈规模的只有我那条几天没洗的“摇裤儿”,其它的早已被泥巴、汗水、污血弄得肮脏破败,不堪重用。

我一边自我安慰着这“摇裤儿”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是我自己的体味,况且又不是第一次使用这件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尖端武器,一边用相对干净的那块地方蒙住口鼻。同时又想到花儿这半天并未狂吠不停,间接说明此地可能并无传说中的不干净东西看来不一定鸟要朝天!

我深吸一口气,居然感觉“摇裤儿”上传来的气味很亲切。

我本打算先用花儿的眼泪抹一只眼睛试试,后来一想,如果抹了花儿眼泪的那只眼睛真能看见另一个世界,那我岂不是一眼看“阳”,一眼看“阴”?那岂不是会更加混『乱』?算了,事情要做就做绝点……想到这里,我不再迟疑,将手指上花儿的眼泪糊到自己的眼球上。不过,这个举措一完成,我赶紧闭上双眼,打算先平复下心情再说。

“花儿,你告诉我,你真能看见另一个世界么?”我闭着眼『摸』着花儿的头低声问道。

“汪!!”

“你就不能说清楚点么?一直用‘汪’这个没任何感情『色』彩的字儿……”

“汪!汪汪!!汪汪汪……”花儿忽然震天价狂吠起来。

我心中一凛,花儿看见覃瓶儿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你猜怎么着?狗日的,真出鸡屙『尿』了,我真的能看穿黑暗了,而且视线一点都不模糊,哪还有先前那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我看见了半坡上错落有致的建筑群,看见了平整的、刻着各种精美图案的地面,看见了长长的围墙,看见了一座雄伟的吊脚楼,看见了几棵高大的树,看见了花儿的身影,看见了我手中那只绣花鞋,看见了我裹着布条的脚……所有的一切都棱角分明,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虚影!

不过,我看是看见了,却完全陷入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我『裸』『露』的皮肤是白『色』的,而我身上的衣服却是黑『色』的;手中那只绣花鞋原来颜『色』艳丽斑驳,现在只剩黑白两『色』;花儿也是通体黑『色』,眼珠、舌头都是黑『色』的,而它颈项上和腿上那几撮白『毛』以及它的牙齿却是白『色』的;地面黑白相间,没有花纹的地方是白『色』的,而所有的图案却是黑『色』的;那几颗大树是黑『色』的,那座雄伟的吊脚楼也是黑『色』的;半坡上的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也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其它场景同样黑白分明,白得胜雪,黑得胜墨,根本没有任何过度『色』,也无颜『色』深浅之分。总之,我眼前的世界就只剩两种颜『色』:黑与白,而且是纯白和纯黑。

不过,我眼前虽然完全是黑白世界,所有东西立体感倒还存在,所以我能分清楚那座吊脚楼离我多远,那几颗大树究竟有多高……我暗自庆幸,幸亏刚才两只眼球都抹了花儿的眼泪,要不然,根据视觉原理,不会产生这么清晰的立体感,那我眼前的景象岂不是就是一幅平面的黑白画?走到那里摔一跤都不知道发生了啥子事!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仔细体会着那种没人体验过的感觉!

“汪……”花儿叫了一声。我低头一看,花儿的脑袋就像刚从煤窖里钻出来的,只看见两颗黑黑的眼睛在滴溜溜『乱』转,牙齿白得耀眼……我越看越爱,伙计,你简直比咱国宝大熊猫还可爱万分。

“呜……呜……”花儿见我呆呆看着它,不满地低哼几声。

我回过神,突然意识到我虽然看清了所有情形,唯独没看见覃瓶儿的身影。我重重拍拍蒙着“摇裤儿”的脑袋,暗想当前最紧要的是找到覃瓶儿,而不是体会这种奇异的感觉。

眼睛一不产生虚影,我的思维也不再『毛』『毛』叉叉。虽然感觉覃瓶儿不可能摔出墙外,我还决定先打开石碑坊大门,打算从外面开始寻找覃瓶儿。

回头一瞧,石牌坊中间那个雪白的大门上并无门拴之类的东西,倒是刻着一幅巨大的黑『色』人体图案。走近一瞧,发现此人须发尽张,豹嘴环眼,手中紧握一把蛇形长矛,蹬腿躬腰,作势欲扑格老子的,这位仁兄不正是桓侯张飞张大人么?怎么沦落到这里做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