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到了,爹让中宝和中仁去母亲的坟上烧纸。母亲埋在房后的石头山上,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母亲是中宝五岁的时候去逝的,中宝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母亲躺在**的样子。当时,母亲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给中宝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他那时就偷偷掉眼泪。母亲得的是食道癌,好几天都滴水末进,只能整天躺在**痛苦地呻吟,直至离开人世。

母亲走后,爹担负起了全家的重担,扮演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眼看日子清静了,可祸不单行,爷爷又病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活把爹压得透不过气来。母亲和爷爷的离去,是爹最大的伤楚。爹因此变得消瘦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象霜打的茄子,蔫拉巴叽的,一个人坐着老发呆。现在,中宝和中仁是他唯一的希望,每当看到两个孩子时,多少辛酸都融入在他吐出的烟雾里,他嗑巴嗑巴烟斗,又抖起精神来。

爹领着中宝和中仁跪在母亲的坟前,坟前摆了两个白面馍馍,还有一把落花生和一柱香。爹边烧着纸边流着泪,泪水布满了他的两个脸颊,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往火里扔纸。中宝被爹的举动感染了,他回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生病的情景,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

好半天,爹才开口:“中宝,快让你妈保佑你考上大学。中仁,你也许愿,让你妈保佑你平安。”接着爹又双手合拼,嘴里小声念叨着:“列祖列宗,老婆子,保佑我们全家一生平安吧!保佑我们全家人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保佑中宝考上大学。”说着,他又深深地嗑了三个头。中宝和中仁也跟着嗑了三个响头,并且一起把白面馍馍在坟上吃了。

中宝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书念好,不管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都要争取考上一所象样的学校,将来能吃国家粮,不辜负爹的期望,同时要为石头沟人争口气。

中宝个子瘦高,模样也算英俊。尽管家庭条件差了些,但个人的硬件设施不错,在女生的心目中算是较理想的美男子。班上有个男生外号叫胖子,体态和模样都不太理想,不太受女生的欢迎。但胖子活泼开朗,且好自作多情,他最喜欢的女生应该是王雪了。王雪却对胖子不怎么感冒,每次见了胖子都是粗言粗语的,要么连讽带讥,要么置之不理。胖子却不以为然,总是找机会与王雪搭话套近乎,有时还暗送殷情。

胖子把自家树上最大最圆的两个橙子装在书包里,上学时带到了学校。趋下课的间隙,教室里人不多时,胖子偷偷把一个橙子塞到了王雪的课桌里,并傻呵呵地朝王雪诡密地一笑。王雪感到奇怪,胖子的表情让她摸不着头脑。王雪伸手往课桌里一摸,只感到一个又圆又大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个大橙子。

王雪转过头去喊:“胖子,过来,把你这个东西拿走。”

胖子不好意思地走到王雪面前说:“拿走干嘛!这是我送给你吃的,别客气。”

王雪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这东西,谁稀罕,圆乎乎傻呵呵的,跟你长得一样,我不喜欢,给你拿走。”说着,王雪把橙子塞到了胖子手里。

胖子吃了闭门羹,摸着脑门笑道:“胖乎乎的还不好,哪个女人不喜欢胖乎乎的大胖小子,这果子我是送定了,不收都不行。”说完,胖子又把橙子塞到了王雪手中。

教室里的同学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感到好笑,笑胖子脸皮厚爱自作多情。在一旁的中宝倒是觉得胖子的做法挺男人的,敢作敢为,值得学习,就是王雪的做法有点太绝情,一点也不给人家面子。

王雪拿着果子说:“好,你不拿走,我就送给别人。”说完,她把果子塞到了自己身后坐着的中宝手里。中宝被突如其来的果子搞得不知所措,手拿果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教室里的其它同学一起鼓掌吆喝:“哦——哦——”

班里要成立卫生小组,就是两个人一组,每天擦两扇玻璃。胖子找到王雪说:“王雪,咱们搭配成一组吧?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是咱们俩一组,你的活我全包,每天还安全地送你回家,怎么样?”

王雪说:“想得美,谁愿意和你一组,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胖子有点失望,他傻笑说:“我知道你想和谁搭成一组。”

王雪说:“你讲,你要是胡讲,我把你的嘴掐烂。”

胖子说:“你想和那个,你后面坐的那个,刘中宝,对不对?”胖子边说边用指着中宝。

王雪被胖子说得脸色通红,她害羞地说:“胡说,你竟胡说。”说完,她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晚上,中宝发现书包里有张纸条,纸条是王雪写的。他小心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刘中宝,真不好意思!胖子今天胡说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其实,你在班里是最帅的男生,我挺关心你的,你学习好,人又老实,相信女生都不讨厌你。我其实很烦胖子,一见他那副猪样就讨厌,但他脸皮厚,我也没办法,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看完纸条,中宝心里久久不安。他为这小小的纸条感到焦虑,一个女孩子主动给自己写纸条,还含蕴地说了自己一大堆的好处,分明是在向自己示爱。这如何是好,王雪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他从心里喜欢,但依目前的年龄和家庭状况看,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中宝把纸条偷偷夹在书里,然后把这份纯真的友情珍藏在心里。

上操时,中宝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球鞋前面破了个洞,而且大脚指头钻了出来。他努力将脚指缩了回来,但洞依然存在,还格外显眼。象他这个年纪是虚荣心和自尊心最强的时候,生怕被人瞧不起,最怕被异性笑话。他怕被女生们发现了,尤其是王雪看见了,那样的话会降低自己在王雪心中的地位。操还没做完,中宝就想跑到教室,然后缩起来读书,好逃过王雪的目光。但是,他越这么想,做操时间就显得越长,让他感到特别别扭。在他看来,鞋上的那个洞大显眼了,就象一块疤一根刺一样,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其实,班里穿露指头鞋的同学不止中宝一个,还有一位同学穿的也是露指头的鞋,而且是左右脚都露。不过,那个同学一点都不在乎,他是一年四季都穿着一双露指头的破鞋。在同学们眼里,那位同学是个二傻子,学习笨,脑袋不开窍,总是傻呵呵的嘴唇上老挂着大鼻涕。有的同学甚至叫他二傻,他依然应声回答,一点也不生气。

中宝觉得自己与二傻不同,自己学习好,脑袋也不笨,只是家里穷,不好意思为父亲要钱买新鞋。但如今,他与二傻都穿得同样露指头的破鞋,这无疑使他与二傻处在同一档次上。班上就他与二傻子俩人穿着露指头的鞋,同学们的目光会很自然地把他与二傻联系在一起。中宝越想越觉得难受,一种强烈的自尊心和虚荣心让他感到害羞。

中宝害怕上操,害怕上体育课,因为在大庭广人下,自己穿一双露着指头的破鞋,会引来大家异样的目光。他心里会很难受,会觉得别扭。所以,一到上操,中宝老躲着,或是以种种借口逃避。但学校有规定,除有特殊情况外,学生必须上操,无故不上或少上者都要扣班级的分。

有好几次,中宝都找借口未去上操。他要么说自己拉肚子,要么说自己头疼。可次数一多,班长不干了,班长对他发出警告:“刘中宝,别依着你学习好就不去上操,你这样会影响班里的分数,拖班级的后腿是要负责任的。”

中宝只好硬着头皮去上操,他做操时手脚总是放不开,缩手缩脚的样子显得十分别扭。他有时像做贼似的,生怕被众人注视,别人越看他,他越心虚。做完操,他是第一个跑回教室的人。

在一个放学的下午,中宝正要收拾书包回家时,王雪示意他留下来晚些走。等同学们都走后,教室里只剩下中宝和王雪两人。中宝问王雪:“你叫我留下来有什么事?”

王雪诡秘地一笑,然后从书包里抽出一双半新的球鞋来说:“这双鞋送给你穿。”

中宝连忙推脱:“这个,我不能要,怎么能无缘无故收你的东西。”

王雪说:“这双鞋是我哥穿过的,他现在在县城上班,家里再没有人能穿这鞋,搁着也是搁着,还不如送给你穿,就当做个人情送给你。”说完,王雪把鞋塞到中宝手里。

中宝不知所措说:“这,这,这不合适吧!那也得给你钱。”

王雪:“给什么钱?不是说了送给你的吗?快装起来吧!省得别人看见说闲话。”中宝只好将鞋收下,并向王雪投去感激的目光。王雪不好意地说:“那我先走了。”说完,王雪害羞地转身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