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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做什么。”

见到云离,曲无岩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隐约不耐。

在京都第一次见到云离的時候,他便查出了她的身份

只是没有想到那時候在天山,苏凌泽会隐藏得这么深。

云离一眼就看到了曲无岩眼中的不耐烦,盈亮的目光微微暗了暗,“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

她径自拿起曲无岩面前的杯子,自发的倒了一杯茶闷闷的喝着,也不等曲无岩回答,默默的道:“你不喜欢也没办法,我答应过雪儿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是她年幼時的话语,没有人当真,可是她却一直记着,只是他从未让她履行过这承诺,哪怕只是一点点。

曲无岩挑眉看她,眼前的女孩却是长得灵动可人,然而,当一颗心全部交付给了另外一个人的時候,即使再怎么迷人,在他眼中,却也是过眼云烟,过目即望。

“你就不怕……”他慢慢的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轻杯,不紧不慢的道:“苏凌泽知道你跟我见面,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主子知道。”知道她喜欢无岩哥哥,她若坚持,主子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她跟主子不是住在一起,等主子知道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曲无岩一瞬不瞬的望了她一眼,却是低眉淡淡的笑着,不再言语。

此時,季香酒楼的一处包厢中,门帘摇摇晃晃的,露出两张熟悉的面孔来。

宇文擎见君岚雪時不時的朝楼下某处望去,不由低声轻叹,“不准备跟他相认么。”

闻言,君岚雪收回了视线,无奈的摇头,“不了,君家欠无岩太多了,不想牵连他。”

宇文擎眸光闪烁,隐约明白了什么,却是不再言语。

这時候,曲无岩起身离开,独留下云离在座位上发呆。

君岚雪望着云离,眼中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宇文美人,你觉得不觉得,那位姑娘,很眼熟?”

“她?”宇文擎漠然的望了一眼,那是前几天打伤楼里阿印的姑娘,他有调查过,便道:“不熟,跟苏凌泽关系密切,叫云离,东境天山镇人

。”

“东境天山?”君岚雪一愣,霍然转过头看着宇文擎,“她跟苏凌泽关系很密切?”

宇文擎有些诧异她这么大的反映,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君岚雪觉得手心微微一紧。

东境天山。

云离……云离……

一个小书童模样的可爱小鬼的模样闯进了她的脑海中。

离儿……

当年在天山上跟他们一起寻找天山雪蟾的小书童?

那么,那黑衣人……

“啪。”轻轻一声脆响,手中的紧握的被子掉在了桌上,君岚雪克制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思绪,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她叫上来,我有事想问她。”

宇文擎起身,找来了店掌柜将君岚雪的话吩咐了下去。

云离原本要离开的,却被店掌柜喊住,说他们店里的老板找她。

云离心中有些疑惑,但季香酒楼的老板季离的名字她还是耳熟能详的,当下也不拒绝,径直来到了包厢。

宇文擎心知君岚雪想单独问云离一些事情,没有多加逗留便离开,将安静的包厢留给了他们。

“你找我?”一见到君岚雪,云离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有什么事吗?”眼君来身。

君岚雪笑笑,亲手为她斟酒一杯,浅笑的道:“在下只是觉得与云离小姐有缘,所以才特地招呼云离小姐上来,云离不会不肯赏脸?”

云离心情不怎么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还是坐了下来,“我们除了名字都有一个‘离’字外,没有什么巧合了,那有什么缘来

。”

她并好好奇对方会知道她的名字,她经常跑来这酒楼,恐怕对方早就将她的底都摸透了。

君岚雪微微一笑,“听说云离小姐是东境天山人?天山里这里可有些远,怎么会到了这里?”

“跟主子来的。”云离闷闷的道:“之前觉得京都好玩好热闹,现在却觉得热闹是热闹,但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空的,好无趣。”

见她这么容易说出心事,君岚雪暗叹,到底还是个未成熟的姑娘。

“那你当初又为何要来?”她不动声色的道:“不过,想来云离小姐与凌王殿下的关系,在京都应该是如鱼得水罢,又怎么会觉得无趣。”

云离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口酒,“那時候主子因为要帮他朋友找那什么天山雪蟾的不小心受了伤,我不放心主子一个人回去才跟着来的……好,其实我也是舍不得他啦,想来京都看看而已。”

闻言,君岚雪呼吸一窒。

受了伤么……

当日她心心念着水若的伤势,早已经忘记了他们,直到后来才想起来,然而他们却已经离开了。

却不知道,他也受了伤。

“那……他伤的严重不严重?”她问,声音更加低哑,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的明显,她连忙端起杯子喝茶,借以掩饰自己混乱的心房。

云离沉浸在自己浓浓的愁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状,也没有觉得她问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道:“不怎么严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就是断了一根手指,有些难看,不过主子不嫌弃,我也就不嫌弃了。”

十六岁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有了自己的烦恼和忧虑。

她一边希望着无岩哥哥和主子不要敌对,一边更希望着无岩哥哥能够跟她在一起。

这两个愿望目前是她最大的愿望了,然而,她却也明白,想要实现,很难很难

“断,断了一根手指??”

听到这一句,君默初手中的茶杯再度‘啪’的一下掉回桌上,溅起了水珠飞洒。

云离终于被她反常的情绪给惊了下,回过神来,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季老板,你这是干啥?”

“不,咳,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吃惊……”她有些尴尬的连忙掩饰道:“只是没有想到,凌王殿下这么舍己为人。”

她努力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然心海中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断指。

十指连心的痛,是怎样的刻苦铭心?

然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君岚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突然觉得,她竟有些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毁了这江山,杀了他父皇,为君家报仇。

他怎么可以……瞒得她这么深。

“我要回去了,主子肯定知道我又来找无岩哥哥了,过一会儿一定又来找我了,我还是先回去。”云离正在心烦,也不理会季离叫自己上来坐的真正目的。

见他没有事情,她便不想逗留,直接离开。

走了几步,云离忽然想起,对了,明天是初一,她可是跟主子约好,每年的八月初一要去城外的神庙去给雪儿姐姐的母亲上头香的。

主子说过雪儿姐姐的母亲是七月二十九日那天逝世的,是他害的。

她为了减轻主子心中的愧疚,特地跟他越好每年的八月初一去上头香。

想到这里,云离急忙往回跑去,她得赶紧准备一下才行,否则時间就来不及了。

君岚雪没有拦她,事实上她现在心很乱,正在纠结着呆会要怎么样面对苏凌泽

因为今天,是她答应他,按照幕老的方法,帮他用药的第一天,在她知道苏凌泽默默的为她做的这些事情后,她竟觉得有些无法面对那个人。

想了想,该来的总是要来,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无奈的叹了一声,“去就去,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

她似乎成了凌王府的常客。

短短几天又来到了这里。

一进门,李老热情的招呼她,“季公子来了?殿下等你很久了。”

君岚雪眉峰一动,“药浴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都是按着幕神医的药方做的,莫护卫亲自监督,绝对没有问题。”

君岚雪点了点头,“带我去。”

此時,苏凌泽正在寝房中,身边一个大大的浴桶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浓浓的药香从浴桶里传来。

浴桶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屏风,绣着红艳的牡丹。

见到君岚雪来,苏凌泽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光亮,随后淡淡的道:“本王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君岚雪故作轻松的道:“在下既然答应了殿下,自然会办道。”

然后闲闲的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屏风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苏凌泽道:“凌王殿下请下去,我需观察你的身体状况才能下针。”

幕老留下的针灸之法,对于她这个学了几年医的人来说,是一种诱|惑,能得到神医的方法,怎么也要好好学学。

但毕竟眼前的是苏凌泽,她不敢贸然下手。

苏凌泽挑挑眉,她准备在这里看着他?

心中微微一丝惊讶之后,苏凌泽淡淡的嗯了一身,也不唤下人动手,便身手解开自己的衣裳

既然小奴才要看,他便让她看又如何?

苏凌泽心情似乎很好,动作有些轻快,长长的天行之青的腰带被解下,月白锦袍松了开来,他缓缓的褪去外衣里衣,动作优雅自然,那些衣服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件最美丽的艺术品,最后,只留下一件贴身的衣物,动作停下,他回头朝君岚雪看去。

她当真要看下去?

君岚雪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欣赏美男的态度,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美男啊,谁不爱看?

欣赏欣赏下也是不错的。

苏凌泽挑了下眉,她真的想看?行,他很乐意的。

于是,不再犹豫,伸手解开裤子……

君岚雪忽然站起身来,“对了,我想起来在药方上看道一味药材,第一次可以试试给你加上的,我去帮你取来。”说罢,也不管苏凌泽回答,径直站起身来走了。

苏凌泽目送她出门,而后闷笑出声。

小奴才……

有没有人说过,你害羞時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当君岚雪把‘药材’取回来的時候,苏凌泽已经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眼中擒着一抹戏谑笑望着她。

君岚雪面不改色的直视他的目光,实则人皮面具之下的俏脸早已经羞得通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凌泽真的这么厚脸皮,还真的敢在她面前就要宽衣解带,这个家伙,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总是能这么轻易的击垮她的淡定从容。

苏凌泽见她手上拿着银针,略微思索一下,也明白了她要做什么,非常合作的趴在浴桶边缘,将后背露了出来,还不忘通知一声,“离兄可要轻一点,我怕疼

。”

“……”君岚雪嘴角抽了抽,真想一个银针直接插他嘴巴里去算了,看他还贫嘴。“凌王殿下放心,这只是小疼而已。”

她早就将幕老留下的针灸之法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应该不会出错,然而,银针在手,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嗯,我相信你。”他眯起眼,也不再说话,热水升腾起雾,在他眉眼之中滴落几滴水珠,顺着完美的下巴滑下一道亮丽的弧度。

君岚雪呼吸一窒,暗自腹诽一句,果然是妖孽。

她连忙收敛心神来到他的身后,取出银针,正准备插入后背之上的血位中,手中的动作却是猛然一停,目光紧紧的看着他后心部位那一道嫣红的痕迹。

这是伤口留下来的疤痕,粉红色的像一朵妖冶的莲花,开在最让人脆弱的位置上,从伤口的程度上来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道致命伤。

难道就是因为这道伤,他身上才留下这一堆的后遗症?

疤痕似乎已经有很长的時间了,但仍然清晰可见,君岚雪下意识的伸手,似乎想碰触那粉红色的伤口,在即将碰触到的時候,又连忙收了回来。

她在做什么??

同情?心疼?难过?

为什么要心疼,为什么要难过,如今不过受了一次重伤而已,而她却已经家婆人亡,她为什么要心疼别人?尤其还是自己的……仇人。

君岚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取出银针,不再迟疑的落下。

银针落下的同時,她却没有发现,苏凌泽眼中最后一抹光亮,也随即划落。

有時候,爱很简单,简单道即使不明说,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感情。

他能够感觉道小奴才心中是有他的。

即使她没有亲口确认,他也没有亲口说出过自己的感情。

他相信,两人的心中,都能够明白

但是,他们都太理智,知道爱,却不能去爱。

想到这里,苏凌泽抛开脑海中的一切,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很疼,看来你技术不怎么样。”uc9m。

“……”君岚雪嘴角抽了一下,敢情他还想嫌弃?

飞快的在他后背上的血位扎完银针,君岚雪直接丢下一句:“等一炷香時间才可取下来。”

说完,也不理他,淡定的转过身,从容的离开。

脚步才刚抬起,苏凌泽忽然伸出手,牢牢的将她的素手握住,温厚的热力隔着手心向她传来,暖暖的,像日光,像琼绒。

身躯微不可闻的一怔,君岚雪瞬间僵直了身体。

“你做什么,放手。”她的声音冷了下去。

苏凌泽没有回话,只是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一点,手心沁出了几许汗湿,却仍然是不放手,手指紧的有些像颤抖。

君岚雪甩了甩没甩开,不禁恼怒的回头,声音充满的警告,“苏凌泽?”

他将君岚雪拉了拉,拉到了自己身前,从浴桶里缓缓的站起身来。

君岚雪感觉他靠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尽在身后,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的后颈上,有些痒,让她不禁心跳乱了几拍。

苏凌泽却在此時,将她拉转拉过来,两人面对上面,中间隔着浴桶的边缘的距离,她已经能闻到他呼吸中隐约带着几分药香。

君岚雪人皮面具之下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离兄。”苏凌泽的声音低了下去,虽然明知道她是君岚雪,却是不得唤出心中那个思念了许久的名字。

只是,偶尔情绪也会忍不住的,他不想看着她背对自己离去時的样子,所以,他下意识的拉住了她。

拉住了,就不想再放手

“就在这里,陪我一下,好吗?”苏凌泽低垂着眸看着她轻颤的睫毛,低低的开口。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隐约带上了请求。

他们之间最遥远的距离,是明知道她是她,他却不能认,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她却仍然要故作不知道。

她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喃喃道:“你何必如此。”

苏凌泽,果然是认出她了,君岚雪无奈的叹息。

苏凌泽淡淡额首,不置可否,“能挽回,当则一试,不能挽回,亦是无悔。”

“一条线若是断了,便永远是个缺口,谁也改变不能他断了的事情。”

“小奴才,你为何完全不给我个机会。”苏凌泽终于懊恼的开口,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期待与情谊。

难道,就不能让他补偿她么?

这一声是‘小奴才’而不再是‘离兄’。

君岚雪有些恍惚,纵使已经猜到他知道自己,然而听到他的呼唤还是下意识的有些吃惊。

许久不曾听见的昵称,却依然不陌生。

“你觉得,这个机会还有必要再给么?”在君家灭亡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如何能够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如何能够?

“小奴才,你是知道我的。”苏凌泽忽然倾身向前,鼻翼贴上她微热的额,呢喃的轻语,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承诺一般,“我若是想要的,即使不择手段,即使覆灭天下,我也会得到。”

君岚雪没有动,只是淡淡的道:“苏凌泽,你也知道我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即使心狠手辣,我也会全部奉还。”

“好。”苏凌泽目光沉下了几分,“很好。”

那么,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