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哥指指香香:“是她儿子,我送她娘俩去镇上看病,你懂不懂医治?不懂就赶紧把孩子拿来,别误事!”

清心道长朝香香看了看,香香已经从牛车上爬下来,伸出双手走近他,说道:

“把孩子给我,我还是去找药店的郎中,他们惯看小儿病症,懂得多些!”

清心道长摇着头道:“你要是把这孩子交给他们去治,那你儿子从此后,命只在旦夕

!”

香香整个晚上都在紧张恐慌之中,听得这种话腿一软差点跌倒:

“你别吓我!把孩子还给我!”

“你要是不信,尽管去吧!镇上那些郎中,不过是学得几天浅显医术,识得几棵药草,他们能懂得多少?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老道我出自名山道观,历代祖师医学渊源厚积,要彻底根治你儿子的病,还得是我——也算有缘哪,这半夜三更的,竟让你们母子遇着了老道!”

道士十有**会医术,这个张三哥是懂得的,却又将信将疑问道:

“方才你不是说只是惊风受凉热脑壳吗?这会子怎么说得这样要紧,莫不是想坑人钱财?”

清心道长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出家人不看钱财,我可以不收分文替这孩子治了病根,不过孩子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得好的,需要长期服用我特制的药丸,我若是无名无份的总来探看,不太合适,这位妇人,你不如让孩子拜我为师,这样就妥了!”

不管老道士懂不懂医术,香香这时候不想听他胡诌,满心牵挂的只是孩子的病,小孩子发烧最要紧,如果不及时治好,会烧坏脑子,这个她前世亲眼见过,邻居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废掉了!她可不想活泼可爱的大槐也落个弱痴傻呆的下场。

当下对张三哥说道:“三哥,他不让我抱孩子,你跟他要回来!咱们得赶时间,不然大槐脑子要烧坏了,会变成傻子的!”

这话说出口,她忽觉心如刀绞,泪水汹涌而出。

张三哥便朝清心道长走去:“把孩子给我!看来你也只是会说说嘴皮子,孩子受凉发热,需要治多久?还拜师咧,不如直说,把你供家里得了!”

清心道长却不把孩子给他,也不知他脚下怎么动的,张三哥就是接近不了他,他一手抱大槐,一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只白毛狗跑来,想来是刚才惊吓了大水牛的那只狗,此时嘴上衔着只鼓鼓的蓝布包袱,清心道长探手进包袱里一阵掏摸,摸出一样东西,直接喂进大槐嘴里,香香顿时吃了一惊,大声阻止,反而被他呵斥:

“你这妇人,不想救你儿子命了?”

“可是你这是什么药?方子没有方子,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儿子吃了什么?到底合不合我儿子吃的?”

清心道长冷笑:“药铺里那些方子你看了真的能懂?就能放心?无知妇人

!老道我实话告诉你:你儿子身上有一种毒,如今是看不出什么来,待他再大一点,这毒自体内延长至脑部,孩子也就废了!无知无觉,不认得你这个娘!”

香香惊呆:“你胡说!我儿子从小好好的,没病没灾……”

“很快就有了!孩子的病是做爹娘的传下来的,小时候健壮可爱,长到七八岁上就得有事!若不除此病根,这孩子就是你所说那样——会变成傻子的!”

一旁的张三哥忽然福至心灵,看了看清心道长,又对香香说道:

“大槐娘,我说句不该说的,指不定……这道士他真有两下子,诊看出大槐有病根也是好事,早治早好!你想啊:大槐他爹就病了许久,从十几岁搬到上柳村,一直下不来床,都要你服侍着,咱们全村人都看在眼里呢,才刚这两年好得起来,是不是这样?”

香香心里又着急,又哭笑不得,怎么到了古代也遇上遗传问题?

如果大槐是潘兆安的儿子,她也会像张三哥那样相信大槐体内藏有什么病根,可他不是啊!

大槐他是……是外边生的!

那抢了香香的男人……唉,鬼晓得是什么人,难道他也不是个健康正常男人?

香香凌乱了,大槐已经服下药丸,清心道长保证他很快退烧,让香香等一刻钟见分晓,香香也只得安心等着,待得终于又抱回大槐,亲自检查他没事了,才放下心来,却又纠结于清心道长说的拜师一事。

清心道长见香香心绪平缓下来,反而长了耐性,慢慢跟她解说大槐体内隐藏的病根:

“看你如此聪敏个人,这位张三哥,一个外人都能懂的道理,你怎就不通?你丈夫病得久了,病气会过给孩儿,你这满头的白发,也是个病根!这个容易治得,待老道替你搜集得药引,配副方子吃上一年半载便能慢慢好转

!大槐就难些,十岁前能把他体内病根除掉就不错了!老道是个出家人,积德行善,做事有始有终,既是遇上了,便不好不管他。瞧着他也是个聪明可人的,生得好相貌,这样的孩子误了实在可惜,你们这小地方,想要找到会治他的,难得很!而且需要长久时日,谁有那耐烦心?所以,让孩子拜我为师,随我学艺,我一边为他调治着,十年以后,还你个健康小子!”

香香问:“拜师,要怎么拜?大槐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离不开娘,我也离不开孩子!再说了,跟你学什么啊?”

清心道长一本正经道:“年纪小没关系,咱先定下师徒名份,左右我这几年还在南边,可以让他在你跟前长到五岁,每年只需给他吃几颗我专门为他配制的药丸子,驱散体内病毒,待他五岁之后,我便要带他走!你放心,我会教他与你通信,时不时地可回来看看你,至于学什么?道教之学名目繁多,包罗何止千万种,任他要学什么,都成!张三说你丈夫是位秀才?秀才算得了什么?等你儿子学成回来,你看着,比那秀才爹强多了!小娘子,你别以为老道我任谁都收的啊,老道我这辈子就没有收过徒弟!如今是见你母子病得可怜,才有此念,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香香当然不愿意,学什么不好学做道士神棍,拿着把木剑捉鬼降妖除魔,四处招摇骗人?

这道士会点武功是看出来了,瘦精精的能制服惊牛就算他本事,还有一颗药让大槐退了热,这个也还好,就怕他教儿子什么玄学,修身炼体,整天幻想飞仙,把人弄得傻里傻气的,还有就是装神弄鬼,四处骗人,清心道长如果真是有点修行的,他怎么看不出香香其实是个借人躯壳存活的异世之魂?最简单的,不是说道士会捏骨算命?他摸了大槐这么久,就算不出大槐现在的父亲非亲生!

香香在心里偷笑,很快又发愁:可以拒绝拜师,可是清心说的大槐体内病毒,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哪?清心是游方道士,他一走就不回头了,失了这个村,再找下个店真找不到的话,岂不是害了大槐?

左右为难,香香叹了口气,对清心道长说:“我只有这个儿子,不想让儿子出家,若是只做俗家弟子,学点武功强身健体,会些医术造福救济民众,在我跟前平安过日子,那就……拜师便拜师吧!”

清心显然没想到香香会提出这个要求,不免楞了好一会,这女人实在难缠,又想儿子学到技艺,又想在她跟前过日子,合着是把他这个师傅定身在她家,不要四处去游走了?

无知妇人,不过一乡野人家,养得起他吗?想他师兄清虚道长收了个徒儿,正宗龙子凤孙,还得跟着师傅在山里几年,想把师傅搬到京城去,起个大道观,清虚道长都不肯的

。天下间拜师学艺从来是徒弟跟着师傅走,师傅说东徒弟不敢往西,合着他就这么命苦?收个徒弟这么难,都答应了孩子五岁前随母,她还是不放手,只肯做俗家弟子!

清心道长很恼火,一辈子没收过徒弟,好不容易动心,居然不得遂意!

他有点不甘心,转念又想,好歹这女人松口了,反正那些话已经放在前头,说到这一步了,何不先把徒弟收下,以后的事情,谁能看得那么远?

连他自诩修行极高的清虚师兄推算老半天都不敢下死口说天下会是谁的,只教他徒儿:事在人为,你尽力去做,也不必太过张扬,谨防明枪暗箭……

直到现如今天下太平,一切成了定局,他老人家照样很有脸面地说:当初贫道如何每夜观星,细细掐算……这太子之位,显而易见非二皇子莫属!

清心道长思及此,不由得拈须微笑,答应了香香的要求。

大槐这个徒弟他收定了,徒弟还小,俗家就俗家吧!

因与别的道友有约,清心道长便和香香说好十日后再到上柳村来收徒,又嘱咐香香带大槐回去后,给洗个热水澡,多喝水,让他吃好睡足。

香香一一答应,抱着大槐坐了张三哥的牛车,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回归上柳村。

清心道长站在草亭子前目送牛车,手捋胡须嘿嘿一笑,弯下腰拍拍那只绕着他膝盖摇尾巴的白毛狗:

“飞雪,给你找到个小师弟,高兴不?对了,这算是你的功劳!你没事吓那大牛做啥?合着是你看中他的?是个极不错的孩子啊,小小的娃娃,长得一副清俊骨骼,筋脉柔韧……难得一见的奇好体质!老道收治的小娃娃不计其数,几曾有这般急躁过?一搭上他的脉搏便动了收徒之心,奈何他实在太小,老道不得不装神弄鬼,拿那话骗他的娘,好在他还当真有个病弱的爹,哈哈!可病弱书生四体不勤,手无缚鸡之力,应生不出那样的孩子,难道是因为他母亲?那女人也是个柔弱无比的,偏偏透着股怪异之气……奇怪啊奇怪!不管如何,此事已定下,待我们转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