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脸上掠过一阵轻微燥热:这辈子真是太狼狈了,竟然让个男人教训自己要学会留钱防身!他怎么就知道自己银子快花光,仅留二两做不能随意乱动的备用金?

自从香香病后改变了性情,潘兆安很难得见她脸红示弱,不一样的娇羞模样令他心跳不止,白发掩不住红颜,身上逐渐恢复的青春气息教人着迷,她的病慢慢好起来了,她还在长大,从小就是个可人疼的美人胚子,她会有一副出色的容颜,错不了!

香香抱着里面有十两银子的包袱,很快抛弃羞耻心理,早就做过决定的啊,来者不拒,但凡是潘家的财物,送到她手里统统都收下!

老话重提:要离婚了嘛,不能平分财产,还不兴给点赡养费啊?

将潘兆安的手毫不温柔地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推着他道:“你快出去吧,怎好意思让老太太她们等这么久!”

门外,潘王氏确实等得不耐烦了,正和大槐磕牙玩。

大槐站在竹子坐台边玩一把小弹弓,他是记得潘王氏的,回到香香身边后,香香重新教他称呼潘家院子里的人,称潘兆安为潘老爷,称潘王氏为老太太,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因而大槐乍一见潘王氏,立刻就大声喊:“老太太好!大槐给老太太请安!”

潘王氏瞅了他一眼,到底是从小疼爱,带到一岁半的娃娃,眼见大槐长高长壮了,更加活泼聪明可爱,不能不心动,却又想到日后总会一拍两散,何必再扯交情,没得日后穷疯了他们母子还利用这点情份找上门来认亲打秋风!

当下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了句:“小兔崽子,一边儿玩去!”

大槐便垂下眼眸,继续玩小弹弓,忽抬头对潘王氏说:“我不是小兔崽子,我有名字,我叫大槐!”

潘王氏哼了一声:“没有我你能叫这名?你能长这么大?一只老母鸡两斤猪肉求村里年老高寿者给你取的名,便宜你了小子!”

旁边潘兆安新娶的刘氏诧异地看看大槐,又看看潘王氏,不敢作声。

庶生子也是自家骨肉啊,婆婆怎的对孙儿这般刻薄?但她一个做新媳妇的,还是多看少说,装哑巴为妙

大槐并不懂潘王氏话里的意思,只凭自己的理解能力回话:“我有娘,我会很快长大,保护我娘!”

“小小屁孩就会说大话,跟着那女人指不定饭都吃不饱,侥幸长大,也不过是棵歪脖子树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谁是树?我不是树!”

大槐将心爱的小弹弓收藏好,准备离开坐台边,不想跟老太太说话了:“我会跟着师傅,学本领!”

潘王氏这才想起村里人传言有个医术高明的道士收了大槐做徒弟,当下又是撇嘴:

“去吧去吧,跟着你师傅降妖捉怪,念咒打坐去!可真有出息啊!”

潘兆安走出门来,不高兴地喊了声:“娘!哪有这样说自家孙子的?”

潘王氏噎了一下,回头看看低眉顺眼的新媳妇,陪笑道:“大槐这孩子,才几天不跟着我,就没点礼数,我这不是在教导他么?”

香香跟着出来,牵了大槐的手,对潘王氏冷冷说道:“多谢老太太垂爱,但以后请不要随便乱教我儿子,我儿子好好一棵苗子,别让您老教成歪脖子树!有那精气神儿,您好好调教你家一双龙凤去吧!你自己的孙子,是直是歪,你说了算!”

潘王氏大怒:“你!不知好歹的村妇!”

香香哧笑:“老太太若非村妇,何故住在下柳村那个破院子里?难道您喜欢乡下的蚊虫和牛粪气味?或是您自虐成狂,喜欢水田热气熏蒸,每年总要得几回痧气才痛快?您不过是去到小小的大柳镇住了几天,就自觉脱掉村妇称号,自认与众不同,按照您这想法,我日后若有机会上一次京城,回来也能说自己是贵女诰命什么的了?”

潘王氏气怒交加,若没有刘氏扶着,她不是直直倒仰下去,就一定会窜过来朝香香头上扇一个巴掌,这个动作以前她没少干,熟练得很。

因为是冬天,时不时出门要戴绒线帽子,香香为了方便,满头白发梳成两根松松的麻花辨垂在胸前,穿一件粉蓝襦衫,水蓝罩裙,整洁爽利,端庄而优雅,面色因激愤透出粉红,显露隐藏的俏丽,伶牙俐齿对潘王氏一通冷嘲热讽,令潘兆安难堪无奈,却让刘氏大开眼界,内心暗想:夫君这个妾着实非同一般,难怪他念念不忘

潘兆安深深看着香香,低叹道:“香香,我求你,不说了行么?”

香香冷漠地转开目光:“只要你们不轻看我儿子,我是很好说话的!你也记得,我自来到你家,任劳任怨,在老太太面前,更是任打任骂,我可曾有半句话说?你们记着,欺负李香香,以前可以,今后再不能了!欺负我儿子,更加不能!”

说完牵着大槐回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稍停,屋里传出大槐的声音:“娘您别哭,等大槐长大了,保护娘!”

香香:“好儿子,娘又不傻,哭什么?门上有灰尘,娘用力太大,震下灰尘进眼里了……儿子快来,替娘吹吹!”

潘兆安双肩一垮,松了口气,转头看着自己的娘和新妻,满脸倦色说道:“回去吧!”

潘王氏不甘心,气恨恨指着关上的门扇说:“都瞧瞧!这般野蛮村妇脾性,哪个大户人家容忍得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活该她一辈子住这儿!”

潘兆安一言不发,率先走出了小院,潘王氏在刘氏搀扶下,也只得跟出来。

潘兆安到乡下来住,香香和大槐又恢复衣食无忧的日子,天天有人从潘家院子那边送食材过来,香香掐着手指头算计,潘兆安说入秋才上京城,那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到七八月份——哦耶!米虫生活好幸福,哪管日后成咋样!

随着身体日渐康复有力,香香也尽力吸收认知一些本朝官定或民间俗成的各种律法和规矩,暗自想,只要胆子大些,动动脑子,勤劳肯干,一个下堂妇带着个儿子,日子应该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新媳妇刘氏果然比梁氏大方,她也像梁氏那样听潘王氏的话,不和香香有明面上的来往,但不知是对香香怜惜还是怎么的,给香香这边送食材,她要求丫头做个册子,定下多少就是多少,不像梁氏那样耍心眼,一会儿多一会儿少,断断续续爱来不来。梁氏的婆子是午间送食材,刘氏的规矩则是辰时镇上马车一到,先把香香的食材篮子装上着人送过来,香香有时候收到的鱼还是活蹦乱跳的,新鲜的食材令她喜笑颜开

刘氏自己要用的生活用品,也会备一份给香香,三不五时让丫头送些柔软又结实的布匹过来,说是给大槐多做几件衣裳,男孩子调皮,长得又快,费布料,其实那些布匹有些是适合香香穿用的。

刘氏会做人,香香也不含糊,对潘兆安盛赞新媳妇好,潘兆安对刘氏很满意,不止是因为她温柔体贴,对香香照顾周到,有对比才发觉,刘氏的贤惠大度是梁氏所不能及的,潘兆安来香香的小院,随便他呆多久,刘氏从不借故让人来请他回去,若是天色暗了,还会着婆子丫头给送换洗衣物过来,只是潘兆安每次想住却住不成,潘王氏总会出现,不需要理由,潘兆安只有乖乖跟着回去。

每当此时,香香总会松口气,她有点怕了潘兆安,这人越来越离谱,居然私底下跟她说:香香,我们生个孩子吧?你怀上了,娘仍会像以前那样疼你,我上京赴考也安心!

才怪了!假设是真正的李香香,怀上潘兆安的孩子,只怕潘兆安前脚刚走,潘王氏和梁氏后脚就跑来把香香的孩子坠掉!

香香不寒而栗:这不是臆测妄想,绝对有这种可能!

幸亏她不是本尊,幸亏她意志坚定,对潘兆安除了骗吃骗喝,一丝丝别的想法都没有!

梁氏生的一对双胞胎满月,潘兆安只回去三天,摆过满月宴,第四天就回了乡下,静心读书,身边仍只带着刘氏,潘王氏是两头跑,顾着孙子又不放心儿子,反正有马车,镇上不远,潘兆安也由着她去跑。

香香对潘家事不闻不问,内心却觉得奇怪:潘兆安在她面前为什么绝口不提惠娘?当初最粘人貌似也最得潘兆安疼惜的“蟾太太”,一口气为潘兆安生下长子长女,应该是个极受捧的大功臣啊,潘兆安不怜惜妻子倒也罢了,连孩子也不看,刚满月的妻儿丢在镇上,他老哥子安安静静住在乡下,就这么沉得下心读书?

求取功名沦到这种地步,都快六亲不认了,功名得来还有什么意思?

刘氏的婆子比较爱说话,不像梁氏的婆子精明全露在外头,蔡婆子送来食材,香香端给她一碟子刚出笼的蒸饺,外加一碗豆汁,蔡婆子高兴地谢过赏,坐下来边吃边打开了话匣子,香香这才知道潘兆安和梁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