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王氏当着香香的面,将五十两银子和一张休书交到张李氏手里!

香香抱着大槐,已经平静下来,对张李氏说道:“银子你们大可以收走,我和我儿子住在上柳村,不跟你们走!”

潘王氏哼了一声:“只怕不能,这院子不租给你了!”

她朝门外招招手,二柱走了进来,面红耳赤对着香香躬身道:“对不住了大槐娘,这院子……我另有用处,不能租给你了,这个月的房租也不收你的了,请你搬走吧,今天一定得搬完,明日我要用院子……”

香香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淡然说:“没关系!这村子里又不独你一人有空院子,我另租个地方,今天准搬得完,还你院子就是!”

潘王氏走近她母子,冷冷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的户籍随休书走,你被除离潘家,此地便留不得你!你若要硬赖着不走,也行,待村保报上去,把你当流人,捉你母子去吃牢饭!”

香香一呆,这是真的!

本朝律法规定,户籍须得定下来才能有身份,落了户才可以凭着相关文书出门游走,香香现在算是三无人员,无家无夫无户籍,不把这些定下来,很多事情都没法做

比如她想在上柳村住,可以,先随拿了她休书的张李氏回家,落下户籍,然后凭户籍本办下一张证明身份的文书,拿着这张文书她不但可以借住上柳村,甚至去京城、在大唐全国四处周游都可以!

香香狠狠闭上眼——承认失败了,败得惨痛彻底!

自以为不痴不傻、耳聪目明,可以应对潘王氏,自己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奈何势单力薄,被人蓄意算计起来,根本无以对敌。()

结果非但一无所获,还陷入潘王氏的圈套——五十两银子,一张休书,等于将她驱离上柳村,又卖回给张李氏,明摆着要张李氏将香香盯牢看住,任意安排她的生活,就像一只羊或是一头牛,想放出去就放,不想放,关着给两把青草就行了!

看着潘王氏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走出门,香香泪流满面,对怀里的大槐喃喃说道:

“孩子,你记着,这就是凉薄世情,险恶人心!”

张李氏招呼丈夫和两个儿子把香香的东西搬上牛车,好赶早回家,香香恨透潘王氏,也恨透张家人,对着张大黑和张李氏怒目而视,冷冷地说道:

“这里边不全是我的东西,你们尽管搬吧,一会人来了,让人家当你们是盗贼打死好了!”

张得喜和张得庆就不敢动了,张大黑骂了她一句:“忤逆!”

张李氏刚收了银子,心情不错,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缩进张大黑背后躲开香香怨怒的目光,不跟香香计较。

终于有人听到消息赶来,一切都已迟了,香香悲叹,天不助我啊!

休书被张李氏收去,张家父子虎视眈眈,她注定逃不脱“娘家人”的控制。

张三嫂和田大妞、村上的小媳妇们纷纷来送行,流着泪替她收拾东西,香香环视屋里的物品,留下两床新棉被给大妞,过年前新买的粉红帐子也让她带回家用,屋里为她们姐妹俩置的小物件让她统统拿走

。又把一些刘氏给的,没来得及用上的布匹布料分赠给小媳妇们,对张三嫂说:“厨房里的锅盆碗碟,屋里的水盆火盆炉子等物,样样是我新置的,堂屋梁上挂的八只篮子,里面还有吃食,两篮子腊肉,留一篮给大妞,你全部带走吧!现在就让孩子回去叫张三哥拉车过来,赶快!”

张三嫂和大妞相互看了一眼,张三嫂轻声道:“使不得,你娘家人在外头,这些东西你带回去有用的!”

香香冷笑:“别提娘家人!我没有娘家人!这些东西给他们,我心疼!”

说着眼中流下泪来:“与你们姐妹一场,我没别的相赠,只有这些旧物件,别嫌弃,说不定日后我还会来相烦,到时,施舍我母子一碗粥水也是好的!”

张三嫂陪着抹泪:“都是女人家,谁愿意有这一天?好妹子,遇到难处只管来,咱们虽穷,多抓一把米下锅,总是有的!”

香香点头谢过,推着她们出去捡拿东西,自己拉了大槐,细心收拾一些小零碎,趁人不注意,把床里边糊墙的一张宣纸扯开,从裂开的墙缝里掏出个竹筒,里边是十二两银子,她想了想,把竹筒塞进装大槐衣服的包袱里,又从另一个地方掏出潘兆安刚给的五两碎银,分别塞进两边袖子里特制的小小口袋,还余下两粒装不完,便细心抿进缠在腰间的长条汗巾。

大槐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娘做这些,香香俯下身子亲亲他的小脸蛋,悄声说:“儿子,别告诉人家咱们有银子!”

大槐郑重其事地点头:“娘,我不说!”

张三嫂在外头扯下小窗上一块布,包了点东西走进来,手脚利索地塞进香香一个大包袱里,说道:“这个只怕你都没得尝过,带些走,记得找出来煮吃!”

张家父子赶来的两辆牛车,坐着香香母子,还有几个大包袱,张李氏隔着包袱皮随手抓摸一下,有些失望,就是香香的棉被和衣裳而已。

张得喜看着张三哥和田二伯也赶着个车子进来拉走一车东西,大为着急,跑来问香香:

“妹子,为啥你的屋子,人家进来拉东西啊?那些东西不是你的吗?”

香香给他一记眼刀,恶狠狠说道:“别叫我妹子,我不是你妹

!这屋子若是我的,你这种傻蛋早被赶出去了!屋子不是我的,东西也不是我的,都是借别人的!如今要走了,人家自是要来拉回去,难不成倒贴送给你么?”

面对香香无限愤恨,张得喜竟是一点不在意,呵呵呵傻笑几声,抓抓头走开了。

张李氏走近来,说道:“女儿啊,可要看好了,那里边是不是有你添置的东西,莫让人家混水摸鱼都搬了去!”

“人家有本事搬得,那就搬走呗!几件旧物什,值什么钱?”

张李氏跳脚:“那些可不是旧物什,我仔细看过,样样都还七八成新,值钱着呢!”

“值得五十两银子么?你强迫我在休书上按手印,得了这么多,还不满足?”

香香红着眼瞪视张李氏:“当初两亩田卖女儿,今日五十两银子收回去,赚了吧?你这女人倒是很会做生意!这么有本事,怎不到集市上开个店铺,种田养儿多辛苦!”

张李氏老羞成怒,端起当娘的架势,压低声音骂道:“我把你个嘴尖牙利的!我生你养你,鬼门关里走一遭,你不图报答,反倒把自个亲娘当仇人!潘家休你,那是你不好,你怎怪得人家?年轻轻的长这一头白发,看得人寒碜,不提大户人家嫌弃,咱们家带了你回去,也怕给弟妹带来霉运,你懂不懂?五十两银子,是他潘家给我请高人驱邪的!”

香香冷哼:“那你们走吧,别管我这倒霉鬼,随便我们母子去哪,自生自灭,与你无关!”

张李氏板起脸:“那不行!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答应了亲家……答应了潘家老太太,要把你带走,看好你,不准你乱走!”

香香听了这话,内心顿时冰冷:潘王氏舍得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张李氏,又怎会舍不得五亩水田和二亩水塘?潘家想要的,是让香香母子在上柳村绝迹!

说不定,潘王氏还跟张李氏有别的勾当,比如把香香带回去,立马找个人嫁掉!

香香打了个寒颤,由不得紧紧抱住怀里的大槐,再一次泪流满面,这都是什么世道啊?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