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回到封地,丰阳城顿时比平时热闹了许多,权贵们攀比着往王府送礼,又搜枯刮肠想法子邀请怀王到自己府宅里做客,或几人达成共识,共同邀约怀王往郊外景色优胜的山庄池河游玩,观光赏景,品尝当地美食,一时间丰阳城里上流人群各种应酬不断,配王伴驾,拍马谄媚,忙得不亦乐乎。

汪家在丰阳城归类于富豪之家,自然也得跟风做点贡献,汪新义不时地要掺与各类应酬,药堂里又不能完全放手,连日来每天只忙得脚不沾地,与香香见面的时间都难找到。

而在各种游玩宴饮场合里,汪新义没见着怀王几次,却常遇到梅玉霜,梅玉霜每次见到他都不会放过,总要与他相对共饮茶酒,说上一番话,又以引荐他去见怀王为由,兴致盎然地与他相随同游,形影不离,这么一来,本为怀王助兴而来,却像是变成与梅玉霜约会了,汪新义顿感乏味至极

刘敏才几天来脸色不太好,他原本就不多话,再黑着个脸站在怀王身后,但觉煞气沉沉,和怀王如沐春风般的笑颜实在不搭调,引得那些好不容易能上前来和怀王搭话的显贵富豪总要往后头多瞄看他两眼。

趁着身边没别人,怀王问刘敏才:“你怎么啦?不是说喜事临了?还这么哭丧着脸,存心不想让本王玩痛快是吧?”

刘敏才忙陪礼道:“王爷恕罪,我哪敢有此心?实在是……唉!我请了媒人去提亲,那女子竟然不肯!”

怀王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也有姑娘不肯屈身做妾的,这并不稀奇啊!”

刘敏才懊恼道:“她不是姑娘了,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听说因病被休弃,如今病已好,在丰阳城卖糕点谋生……王爷您给评个理,我堂堂武定侯纳个下堂妇为妾,除了上头一位夫人,仅此一妾,许她安逸富足的生活,不曾辱没了她吧?为何不肯?”

“竟有这等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富贵当前不为所动,却让你这般着迷?”

怀王颇感兴趣:“带我去瞧瞧,本王爷替你说项说项,弄不好就成了!”

“不过一市井妇人,不值得王爷加以青眼。”

刘敏才垂眸:“她拒了一次,或是矫情也未可知,待我再遣媒人去走走,事不过三,她总不能太过份!”

怀王说:“此等女人多少有点志气,不肯为妾或有其原因,姻缘事顺应自然,你可不能用强,本王辖封之地,不准欺男霸女!”

刘敏才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那等人么?”

思忖了一下,又道:“那女子纤纤弱质,开着家点心铺,生意虽好,我看她却支撑得极为辛苦,因而想助她早日摆脱辛劳……说起来,她那个店铺还是受了怀王府的庇护,不然也不能安然无事直到今日!”

怀王怔住:“受怀王府的庇护,此话怎讲?我怎不知道有这等事?”

“或许是王爷才刚回到,又多应酬,下边人未能及时禀报吧

!”

怀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兴许吧!我人在京城,丰阳城王府养着这许多人,总不能大大小小事情都要我亲自理会……那女人一个店铺之类是微乎其微,一个小管家都能办得成,只要不出大事,不触及王府声誉,那也无所谓了!”

刘敏才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王爷应不知此事!”

两天后,多福街一品香点心铺门口,香香将刘府二度派来的媒人送出门,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

“请转告刘侯爷:李氏绝不做人小妾!若你再来重提此事,恕不接待!”

那媒婆盯着香香,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决定恐吓她一下:“我劝李娘子还是识事务的好,这可是刘侯爷啊,得罪了他,你这小店铺还能开得下去?”

开不下去,开不下去大不了听阿婆的话,回嘉州大柳镇,休整个一年半载,等得大槐回来,另换个城市去混,大唐又不止只有一个丰阳城,识货会吃点心的人多了去了!

香香嘴上却强硬,指着店铺正面墙壁道:“你看到那牌子了吗?我上头有怀王府护着,我会怕刘侯?真是笑话!”

那媒婆呆住,香香也不理她,自顾转身进店,嘴角却微微翘起:那个阿波罗,你就行行好,暂时做我的保护神吧!一切等清心道长回来了,自有分晓!

关于清心道长和怀王府的关系,香香做的最多猜测是:清心道长医术高明,走南窜北,都能在半夜遇见自己和大槐,说不定他偶然也遇见过患了急病的怀王,妙手回春救得他一命,怀王自然而然就得欠上清心道长的情了!

救命恩人情比再造父母,开口求你一点小事,你好意思不应下?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也枉做这个王爷了!

刘敏才二次使媒被拒,倒也大肚能容,咬咬牙将那点羞恼强行压下,打算再寻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去找香香谈谈,他就不信了,以他世家子弟,侯爵身份,她就真的一点不动心?名份上是纳娶香香为妾,近些年他多被朝廷派遣在外,香香跟了他之后,无论去什么地方办事任职,只带着她一人相随,也就如同妻室一般的了,这还不行么?

另一边,汪新义被梅玉霜纠缠,到了无可退避的地步,他去看香香,梅玉霜闻讯会立即跟来,汪新义领教过梅玉霜的皮厚和口无遮拦,不想让香香受梅玉霜的气,只得又改道,引着梅玉霜另往他方,如此数次,汪新义对梅玉霜厌烦至极,好好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变得脾气暴躁,动辄面罩寒霜

好在他和香香还有一个途径可以交流,通过送点心的黄二互通信件,互为勉励,相约不向侯府表兄妹低头,绝不落入权贵圈套!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怀王府中,樱桃欲熟未熟,怀孕四个多月的侧妃齐香儿心情愉快,胃口不错,能吃能睡,人长胖了,腰身也微显粗肥,只能穿着宽松透气的齐胸襦裙,束腰的长裙是不能再穿了。

怀王虽未能时常陪伴,却给她身边配备了上百人轮番当值守护,除了贴身的侍女婆子,还有侧妃蒋氏小心侍候,当真宝贝得不行。

清晨,齐香儿扶着肚子,慵懒地斜靠在靠窗软榻上,边吃着丰阳城王府总管魏城亲自捧来的热点心,边欣赏窗外大好的初夏景色,神情舒适,心满意足。

她没什么不满意的,终于如愿以偿,怀上了怀王的孩子!

怀王府第一个子嗣是她齐香儿诞下,看看怀王对她那个紧张劲儿,她微微皱一下眉头他就急得连声问怎么回事,哪里服侍得不好?她早探听得他与府里清客们闲话时透露口风,有意去一趟江南封地,这种紧要关头,她可不想让王爷离开身边,去哪儿,除非带她走!

便娇滴滴地说妾身想吃枝头上刚摘的新鲜樱桃,怀王二话不说,立马进宫,回来就让婢仆们整顿行装,叫侍卫准备又稳又大的官船,即刻启程往封地而来,一路掐算着日子,吩咐手下务必赶在樱桃成熟之前到达!

轻狂不羁、风流多情的怀王终于知道着急了,将近而立之年,尚无一点子嗣,回观平日一起玩乐的众人,人家在外头玩归玩,回到家却各有儿女抱着疼爱,唯独他膝下空虚,失意之下,忽得齐香儿怀了身孕,岂有不欢喜的?

齐香儿暗自想:若是一举得男,这王妃之位,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她微笑着轻翘兰花指,拈起一个精巧的点心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小小的点心富有嚼劲,软糯清香,甘甜微咸,味道极为特别,她一连吃了五六颗也不觉腻味,反有意犹未尽之感,禁不住赞了一声:

“这点心做得真是好

!筋道醇香,甜而不腻,丰阳王府里做点心的厨子竟有这等好手艺?”

魏城忙弯腰陪笑道:“侧妃娘娘爱吃,这真是极好的!丰阳城王府大厨里没有专门做点心的厨子,做菜的厨子们弄出来的点心连王爷吃过都觉不好,王爷说二位侧妃娘娘在京城惯吃面食点心,命小的另去打听寻找会做精美面点的人来,只是急切间一时还寻不着,小的只得亲自去往街集上,十几家点心铺,每家买几个,再精挑细选,细细检查过,这才奉上来,请侧妃娘娘品尝,若是侧妃娘娘合意,这几日便暂时包下这店里的点心,直到找着合意的点心厨子回来!王妃您看,如此可好?”

最后一句,魏城竟然说错话,侧妃喊成王妃,却又不好改口,惶恐得直把头低到地上去。

齐香儿听得真切,却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仍带着如花笑靥,温婉道:“王爷待我总是这般细致,魏总管也考虑得周到,如此极好!这家点心我吃着顺口,就包下这一家吧!”

“是是!小的这就下去办!”

齐香儿又道:“可是送些点心去给蒋侧妃了?”

魏总管回答:“不曾,蒋侧妃……听说是还未起来!”

齐香儿顿时不笑了,一张脸瞬间拉长:蒋侧妃此次跟来淮州,名誉上可是来服侍自己的,她敢于睡懒觉,那说明昨晚王爷歇在她房里!

将魏总管打发走,又屏退侍女们,齐香儿吊起眼角,扫看边上侍立的江妈妈,冷声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动起来?这一大早上都过去一半了,再迟些,等那贱人也怀上,岂不是要与我争抢?”

江妈妈面色有些尴尬,看了看两边廊沿,俯身在齐香儿耳旁道:

“侧妃娘娘放心!昨夜我们就探知王爷去了那边院子,因怕侧妃娘娘知道心烦,睡不好不利于保胎,未曾告知于你,今早上也想等你吃过早饭再说的……”

齐香儿听了,满意地微微点头:“这便好!绝不能掉以轻心,我未生下孩儿之前,那贱人不能怀上!只有等我做了王妃,咱们才能松口气,到那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