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鬼域,战皇殿。

“奉先!”

陈宫面色凝重的步入殿门,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令人忍不住捂住口鼻的浓重酒气,陈宫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奉先,不能再喝了!”

看到昔日万夫莫敌的吕布,此时竟如此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陈红心也忍不住微微抽痛起来。

吕布的座席侧,七倒八歪的全是酒坛子,或大或小,或完整或破裂,连坛子的碎瓦也洒落了一地,还有许多淳酒随着倾斜倒地的酒坛不断的流出来,流到最后,只能一滴滴的溢出,有规律的发出滴答的声响……

他一双英眸中此时布满黯然之色,全然没有昔日天下第一的英雄气势。整个人精神麻痹了般,仿佛不知疲惫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倒酒、喝酒……

陈宫一句话,打破了寂静。

吕布微微抬眸,无喜无悲。

陈宫天人交战,挣扎了半天,終是驾不住吕布这番诡异凝视自己的目光,从袖中取出一副书信来。

“这是魔皇董卓的信。”

吕布微微颤抖的伸出手,接过那封信,又颤抖着手轻拆信件,那动作根本不属于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倒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且那信件,明显有拆开过的痕迹,而敢拆吕布信的,也只有他的谋士陈宫。

吕布仿佛事先料到了般,看完信,陷入了恒久的沉默,一对沧桑的眸子中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因为,他已无法抉择。

此时的吕布,在陈宫的眸中,丝毫找不到从前的影子……

他仍还记得,当初那个倔强的少年,带着极重伤势从鬼域中逃出,后来偶遇自己才得以相救。

他说,鬼域的亲族已被数个贪婪的诸侯的联手势力给诛杀殆尽,因此,他想要复仇。而当时的陈宫,却让他上战场历练。

无人知道,就连陈宫也无法置信,一向以忠义律己、视忠义为生命的吕布,究竟得承受一种多大的煎熬,来背负这三姓家奴的骂名?

他杀了丁原,自是因为忍受不了那些所谓的自己认丁原为义父的流言蜚语,后来在赤兔神马的诱惑下,转投董卓账下,为了留着吕布,董卓的谋士竟重蹈丁原的覆辙,再次将吕布认新义父董卓的流言传了出去……

后来,吕布在一次董卓离开时,貂蝉亲自为他解除了董卓所留下的魔咒,吕布于此暗地与董卓彻底决裂,在异魔的无尽追杀中千里逃亡,从无数次的大战中欲血杀出,在与天下诸侯无数次的交锋中,以他举世无双之绝勇,辅以自己神鬼莫测之谋略,一次次奇迹般的反败为胜……

当初,他为了保护鬼域、保护亲人不受任何势力的欺凌,而踏上这条复仇之路。后来,他成为了一代战皇,成为令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战鬼吕布!鬼域也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攀上高峰,成为梦之大陆无可撼动的一尊霸主!

忽然一天,鬼域倾巢出动,夜袭异魔界,烽火几乎洒满了异魔界边界的每一寸土地,仅用不到十天时间,连下百座城池,直逼异魔皇城!

魔皇董卓终于怕了,答应了吕布的要求,以貂蝉一人,换这百城……

再后来,便有了吕琦玲。或许因为吕布背负的三姓家奴之骂名仍存,而吕布又将忠义二字从小教给琦玲,后来,琦玲心中才萌生出了一个寻找一个至忠至义之人的想法,在外出历练之时也付出了行动,可两年来,她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所谓的至忠至义之人,或者说,连简单的诚心忠义之人,都很少见。就在她灰心丧气时,遇见了尽管当初还很弱小的宁凡……

只是,魔皇身边同样有一个非常有智谋的李儒,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说,在当初貂蝉来到吕布身边时就预谋好了什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貂蝉。

于是,才有了如今一幕,吕布醉酒……

得知消息到至此为止,吕布已经在这里连续喝了三天的酒,连续灌下了不知几百壶的烈酒,至今也没有踏出战皇殿一步,而战皇殿外的一众文武百官,却是跪了三天三夜……

比如……人人畏惧凶悍无比的陷阵营统领高顺,这三天,他恭着手单膝跪地,却如一尊雷打不动的石像,别说微动一下手,就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虽然其余的文武百官心中叫苦不迭,也没有任何一人就此退出,尽管忍受着风吹雨打与烈阳暴嗮,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们都是随吕布征战多年的老部下,更是同吕布一起撑起如今这般安宁的鬼界的老部下,若轮忠心,他们称第二,这梦之大陆,便无人敢称第一!

……

陈宫幽幽一叹,他见证了吕布一步步成长为举世震惊的战皇,也见证了鬼域从破败割裂一步步走向繁荣昌盛,他也相信,这一切,吕布比自己更深有体会。

“奉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儿女情长,只会羁绊鬼域的霸业征途,切莫因小失大……而这,便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万鬼魔窟的一步之差,让他们失去了争夺天下的最大资本,只要这次大军南下,击溃董卓最后的力量,而我们,便是天命所选择的、真正统一大陆之人!”

陈宫说到后面,越说越激动,老上也涌上一种红润之色,就连吕布那如一潭死水的眼眸,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问鼎帝位,统一大陆,是任何一个权利痴迷者的至高愿望!

“儿女情长是小…因小失大……”吕布生涩的动了动嘴唇,喃喃道。

陈宫一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希望,急忙道,“没错!对于天下,女子算什么,等你得了天下,各式各样的什么女人得不到?到时候,即使江东的大小乔,也会乞怜在你的脚下!”

“骗子!”殿外忽然冲进一人,随着这人的冲进,其后又急忙响起了一阵急促不安的声音。

“公主!你不能进去!你不能……”

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吕琦玲突兀的闯了进来,怒视陈宫。

“陈……陈宫,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顿了一下,吕琦玲直接将陈后面的“叔叔”二字去了,直呼陈宫其名。

陈宫脸色微沉,也不言语。吕布怔了一下,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一向乖巧懂事、今日却极度反常出言不逊的吕琦玲。

“放肆!玲儿,你是怎么和你陈叔叔说话的?!我当初怎么教你的?对陈宫,你要视之如父!”

吕琦玲撇起了小嘴,狠狠的瞪了一眼吕布,令陈宫吕布两人极度诧异的是,吕琦玲对自己父亲的眼神中,分明露出了厌恶之色!

“父亲,请你也记住,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教育我的?!”

“忠、仁、情、义!你说过,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即使身死,也不能违背自己初心!”

“我娘怎么对你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你真能以自己一人之力突破至战皇?争夺这天下?若不是她,你已经死了百回、千回了!”

“如果你真的听了陈宫的鬼话,那么,这将是我最后叫你一声——父亲!”

两人完全没有想到,一想平静沉默的琦玲,此刻的反应竟如此激烈,然而,这每一句话,就如一柄柄重锤沉重的敲击在吕布心上的同时,陈宫的脸色也一阵急剧变幻,俨然已经黑到了极致。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拉回去!”

陈宫突然的话音,让身侧的士兵一怔,犹豫了一息后,才走到吕琦玲身前,“公主,请抱歉!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用拉,我自己有脚,会走!”

吕琦玲冷冷道,转身前,视线再次瞟过吕布那张沉默的侧脸,似乎接受不了父亲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瞬间崩塌,在她转身的瞬间,泪水瞬间就盈满了眼眶。

她转身离开,越走越快,没几息,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奉先……”绕是陈宫的脸皮厚,也微微红了起来,在整个天下面前,所谓的情义,在他眼前连狗屁都不如。因为法律,自古都是胜利者来攥写的。

“……玲儿他还小,不懂事…”

吕布幽叹一声,径之打断了陈宫的话,“玲儿说得没错。”

说着,抓起身侧的一大坛酒就灌了下去,一口灼酒入喉,仿佛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

“曾经,我允诺她成为帝后,为了蝉儿去夺这天下,而今,我却要为了这天下,而放弃蝉儿,岂不可笑、可悲、可叹?纵使得到天下,这江山如画,用怎么换的了她笑颜如花?这天下女子,又有哪一个能代替她?”

三个问句,问得陈宫哑口无言。

吕布忽然笑了,仿佛解下了心中的沉重包袱,笑得很是洒脱,说着,他又将手中的一大坛酒直接倒起,一饮而进。

一口气喝下一坛酒后,酒坛就被他随手摔落在地,砰一声碎成了块,吕布摇摇晃晃的起了身,霸气的怒师金甲浮现于身,一柄巨大的方天画戟同时出现在手。

“谁敢称天下第一?!哈哈哈!赤兔,走!!”

……

此时,吕琦玲回到了她的闺房,回来时,已泣不成声。

琦玲的贴身丫鬟自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安慰。

“公主,你怎么了?”

吕琦玲止住了哭泣,呆呆的坐在哪里,脸色却依稀存有还也未干的泪痕。

“莫不是思念宁公子……”贴身丫鬟小心翼翼的道。

吕琦玲沉默了数十息,诡异的气氛让贴身丫鬟都忍不住战栗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呵呵……”吕琦玲忽然惨笑一声,复杂的神情也陡然冷漠下来,这让贴身丫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连他都如此,何况宁凡?”说完此话时,玲儿起身,缓缓走向门外。

“公主,你…你要去哪?!”贴身丫鬟又惊又怕,连声音中都带有哀求,“奴婢…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公主就算让我马上去死,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公主你……能不走吗?”

“小琦你没有错。”玲儿也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道,“嗯…还请你帮我一个忙……”

“公主尽管说,奴婢一定尽全力去做!”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宁凡来到了鬼域,问起我,你就告诉他…从前的吕琦玲,已经死了……”

“……!!!”

一道紫色的魅影从小琦眼前闪过,带起一阵幽香的清风,清风随风消逝,如同被藕断丝连的思念被一剑斩断,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