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宇昀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室的莺莺燕燕。

楚青衣笑的狡黠而顽皮,随便伸手一划:“你们几个,去服侍上官公子……你们几个,好好伺候着宁公子……”她将“好好伺候”这四字说得极重,说得完了,拍拍手,笑道:“剩下的就归我罢!”

宁宇昀还不曾说话,已被一拥而上的美人淹得人影全无。一时室中莺声燕语不绝,目之所及,春葱纤指,雪样粉臂,殷勤捧玉钟;耳之所闻,软语殷殷,娇嗔阵阵。

上官凭冷汗淋漓的看着宁宇昀,再回头看身边的美人,不多不少,刚好八个,他带了几分无奈的看了楚青衣一眼。

楚青衣已扬眉叫道:“哎呀,难道上官公子觉得八个不够,要十个……”上官凭还没来得及说话,楚青衣已一推身边的二人:“你们也去吧,哎,说起来,这里姑娘还是少了点呵!”她这话却是对了坐在一边早已笑得直不起腰的石楠说的。

宁宇昀绝非坐怀不乱的君子,喝花酒逛窑子亦是常有的事,却何尝见过这等场面,早已瞠目结舌,既消受不起,也不能不消受,更为可恼的是一边还有看戏之人。他竭力想从美人堆中爬出来,却也总难如愿,只得苦着脸连声喊着姐姐们饶命。

楚青衣听他一喊,更是乐开了怀,笑得东倒西歪之下,还不忘叫道:“你们太也粗鲁了些,不见宁公子都已吃不消了,还不温柔些……”

室中便响起一阵莺声燕语的娇嗔,楚青衣揉揉耳朵,大感耳朵麻,拉了石楠便出了门,自肺腑道:“女人多了,果是可怕得紧!”石楠噗哧一声便笑了起来:“若不是你嚷嚷着叫着今儿包场,我这棠胜苑,素来只嫌姑娘少。不曾有客人觉得姑娘太多过!”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随口道:“你何时来的胜京,怎的也不告我一声儿?”

石楠忍不住一笑:“我去了隽州办了些事儿,眼看着要立后了,便又回来了,也是昨儿夜里才到的。原想着明儿才约你过来,想不到你今儿晚上便一头撞过来了!”

楚青衣随手戳破一块窗纸,向宁宇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的看了石楠一眼,石楠会意,低声笑道:“他是怎么得罪了你了,说罢,要如何整治!”

楚青衣拍拍衣衫。悠悠道:“今儿见了你。此刻心情倒好些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只弄个贵妃醉酒罢!”眼神不由斜瞥了也已手忙脚乱地上官凭一眼。低声笑道:“若能把他给弄个凤冠霞帔。那是最好!”

石楠忍了笑。道:“那个好摆布。这个可是不易。先要麻倒了才好下手……说到底。我只是怕你舍不得……”楚青衣嘿嘿一笑。绕过了这个话题。压低了声音:“今儿先整治一个罢!”声音压得更低:“另一个么……”

石楠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又问道:“宛然呢。在宫里一切都还好吧?”

楚青衣嘿嘿一笑。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石楠听了也是笑个不休。听得完了。想了一刻。半日才蹙眉叹道:“这么着针锋相对。总也不是个事!”

楚青衣干脆道:“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好。倒是划地干干净净。各过各地。来得清静!”

石楠轻轻叹了一声。慢慢道:“你那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可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跟你一般地……”一时又觉得跟楚青衣说这些也是白说。不由挑了挑眉。指指里面。

楚青衣再往里面一看,却见上官凭悠闲的坐在那里喝酒,身边的几个姑娘皆已僵立不动,个个皆是神情婉约。姿态曼妙。显是被他点了穴道,宁宇昀却依旧在脂粉堆里挣扎。

楚青衣嗤的一声便笑了起来。推门进去,向他笑道:“怎么?今儿这十个八个就没有上官公子中意的么?”上官凭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悄悄话说完了么?”

楚青衣指掌翻飞如蝶,几下便已解开了身边几个女子地穴道,笑道:“再不说完,可不委屈了我家瑞雪了!”几个女子中,一名明眸皓齿,娇俏玲珑穿了一袭粉蓝纱裙的少女便微嗔着白了她一眼:“早知你这个负心薄情的,连我也推了给人……”

楚青衣向她眨了眨眼,笑道:“你素日不是很是厉害么,怎么今儿却动不了了……”口气稔熟,显然时常见面,关系匪浅。那瑞雪其实正是西皖城中花解语的随身小婢。

此刻听了这话,瑞雪便微微的扁了嘴,眼中已是泪光隐然,一手拿了帕子,可怜兮兮的看向上官凭,身子已软软的靠了过去:“上官公子……”当真是纤婉动人,楚楚可怜至极。

上官凭吃了一惊,他可实在不敢在楚青衣面前造次,忙闪身让了,苦笑道:“青衣,你还闹得不够么?”喝花酒喝成这样,也算是生平第一回了,他有些同情的看向宁宇昀。素日只是听说这棠胜苑乃是胜京最为著名的青楼,其中地姑娘大多清高得紧,今日见了,却是热情得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楚青衣点头笑道:“今儿我也不逗你玩了,你赶紧走罢……”她随手揽过石楠,一本正经道:“我家通房丫头好久不曾侍寝了,想必寂寞得紧……”

石楠便一手掩了唇,向了上官凭妩媚一笑。

上官凭哭笑不得,看了宁宇昀一眼:“宇昀……”

楚青衣理所当然道:“他今天乃是东主,若是东主都走了,那我这个客人还怎好留着!”上官凭知她必不肯放过宁宇昀,自己若真要强行带走了宁宇昀,只怕她日后还不知要玩出什么花样来,倒不如在自己眼前,由得她胡闹,纵吃亏也有限。只得回望了宁宇昀一眼,暗自道了声:自求多福。便向石楠拱拱手,道了告辞。便起身离去了。

石楠笑了笑,闲闲道:“这上官凭其实也算是个知情识趣的……”

楚青衣没有接口,只是笑着扯过瑞雪,低低的吩咐了几句,瑞雪不由噗哧一笑,便点了点头。转身竟也往宁宇昀那里去了。楚青衣一拉石楠:“走罢,这里实在太也吵得厉害,我如今可是老了,多了几个人说话便觉脑袋也要炸开了……”

石楠笑了笑,二人转身正欲离开地时候,却听嗤拉一声,衣帛裂开的声音,楚青衣掉头看时,地上已多了一片织锦袖子。正是宁宇昀今日所穿的,楚青衣于是点头道:“没有瑞雪就是不成方圆呵……”还未说完自己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石楠一手关上了门,已给她一记白眼:“我这棠胜苑中。哪个不是绝佳的姑娘,我何时又强过她们卖身了。今儿若不是你的面子,那臭小字便算日日来,时时在,想要见得瑞雪一面,少说也得排上三月……”宁宛然默默抚弄着玉笛,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晴儿,你可还记得出宫那年。我们在金华过的第一个中秋。”

晴儿有些黯然地点头,宁宛然微微的笑起来:“我记得那年青衣打赌输了,答应我们要穿女装地,结果头天晚上大家都喝得多了,到得第二日去寻她的时候,她已逃之夭夭了……”晴儿轻笑起来,自然是记得的,她微微的侧了头:“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也是用这只笛子吹了一明月几时有……”

宁宛然于是盈盈一笑:“好些年了,终究不曾见到她穿女装地模样……”她起了身,推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含笑道:“今儿的月色倒是好……”

晴儿沉默了一会,低低道:“今儿已是十八了,月本就还是圆的。”宁宛然牵了她手,笑道:“虽说青衣不在,总觉少了些。其实却也不妨事的。但有月在,千里之遥。犹可相共婵娟,何况同处一座胜京之中……”

因推门走出了殿中,此时已是戌时正了,殿外仍有几个宫女候着,见她忽然出来,都是忙忙的躬身行礼,宁宛然只是浅浅一笑,示意免了。红木长廊之上,明亮地宫灯映射出辉煌的光彩,照在她清美无瑕的面上,一笑之间,倾绝人城,众宫人怔怔看着,不觉痴了。眼看着她便扶了晴儿的手,缓缓地出了殿门,微微地晚风带来淡淡的青草香味,素色的衣袂轻轻飘动,几乎不似凡尘中人。

春色初显地凤仪宫花苑中便传出了阵阵笛声,时而回旋婉约、时而清越嘹亮,却只是徐缓悠长的响着,袅袅地传了出去,越觉得空灵清雅、似是来自九霄云外一般,全无分毫世俗气息。

御花园中,穿了盘领常服地萧青臧忽然停了步,神情间便有了淡淡地恍惚,只是侧耳听着,心中却是百味陈杂。这只笛子,自中虞回来后,曾一度想将它毁了,毕竟是被其他男子吹过了,可是最终,还是不曾舍得毁去,只是令人反复清洗,又密密的封藏在了凤仪宫中。

她并不是个爱在人前显摆地人,也极少见到她摆弄那些乐器。他不由叹息了一声,忽然便记起了她曾在红袖阁中做过琴师,其实自己也曾亲耳听她奏过琴的,只是那时还并不知道那便是她,只是知道那奏琴女子与岳漓涵曾有过一段纠葛。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岳漓涵……此刻月明,你若对月,不知会想些什么呢?

身边的荣瑜低低地叫了一声:“圣上……”

他回过神来,平和道:“走罢!”丽妃已吵嚷了几日,满口都是小皇子如何思念自己。他有些苦涩的笑,这些妃嫔地想法,他件件桩桩都明白得很,只是……该去的,总还是要去的。宛然,其实……朕也明白你想要什麽,可是……朕是不会放手的……

即使是……这般互相的折磨着,总也好过你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