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与宁宛然商议定了,便打几个丫头离开了。明嫣却留在了上官府中,等着这几日上官凭送她入宫。

众人又说了一回话,毕竟有萧青臧在,楚青衣便有些懒懒的,只说了几句,便停了口,过了好一会子,才忽然想起来,因问道:“晴儿呢,怎么今儿没来?”

宁宛然微微的苦笑了一下,只淡淡道:“我已与皇上说了,待到三月初五后,便放了晴儿出宫。”原来她与萧青臧说起出宫见石楠之事,萧青臧当时只是不置可否。她心中只以为他并不会答应,正思量着该如何行事。谁知昨儿萧青臧忽然松了口,只是要陪她一同出宫,她心中虽是满心不愿,但是素知他向来霸道,若是拒绝,又要生事,只得勉强出来了。

今日下朝之后,萧青臧便令人备了车,二人换了衣衫便上了车,马车便一直行出了宫门。宁宛然心中其实颇有些怏怏,萧青臧在车中却又一言不,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车中便有些微微的尴尬,宁宛然也只得找些不关痛痒的话来说,顺势便提到了晴儿的事,他竟也允了。

楚青衣撇嘴,因扯了宁宛然:“园中的花已开了不少,出去看看花罢!”宁宛然正觉浑身不自在,自然顺势就起了身,又拉了石楠,三人便一同出了厅,却连招呼也不曾与客厅中的二人打上一个,只径自去了。

上官凭看了萧青臧一眼,忍不住笑笑,眼中便现出几分自嘲的意思。萧青臧于是带了几分苦笑的摇摇头。“我有时当真不知该如何待她才好!”他慢慢道,心中有些淡淡的悲凉。

上官凭其实不愿牵入此事,宁宛然的脾气看似温婉,其实倔强执拗,一旦决意要做的事情,再难拉扯回来。天香女之事原就是个无底的泥泞,当年便险些将宁家给葬送掉。如今也难说会如何。只是事情终究牵涉到楚青衣,自己实在也难置身事外。

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我不知皇上可有认真想过那句乩语……”

萧青臧拧了眉,看了他半日才道:“你想说什么?”上官凭是个极仔细的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向并不肯多说一句。只是但凡自他口中说出地话。却又无不极有道理,因此他对上官凭也一直都是另眼相看的。

“后宫之中,本多诡谲风云,何况当年又涉及夺嫡,这之中……”上官凭仔细斟酌着言辞,婉转提醒着。其实一直都觉得这其中或有隐情,然时过境迁,又事不关己,是以一直不曾对人提及过。

萧青臧眼神微凝。思索了好半日才苦笑道:“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却还去哪里查验。朕……不能拿了祖宗留下的社稷江山去赌这一局……”他深思的挪开了眼,看向窗外。一株美人蕉正迎风而立,叶片清新翠绿、半舒半卷。

“朕在中虞初见她地时候。几乎便有恍同隔世之感。直到如今。朕也还时常怀疑她是否真是当年地馨儿……”他道。眼中有淡淡地怅惘。

“她自来不喜音律。如今却是精通音律;她素来不喜黑白之道。如今闲了。竟能打上一个下午地谱;她地画你也见过。虽不够磅礴大气。却是神完气足、栩栩如生……”

上官凭不由点头叹道:“我每每听青衣谈起她。总觉她比之从前。竟是判若两人……”

萧青臧苦笑:“确实是她……不会错地……”那般天赋地奇异体质。世上怎会有第二个。何况还生地一般无二地容颜。同样是绝色无双地容颜。却有着迥然不同地气质……

提及宁宛然地奇异体质。上官凭难免有些微微地尴尬。萧青臧也住了口。他并不愿与人说到此等私隐之事。即使那人是自己极为信任地人甚至是自己地表弟。

恰在此刻。那侯顺却又进来禀道:“大人。外面梅遥梅将军来拜访!”

上官凭愕然,下意识的便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随即醒悟过来,赶忙尴尬吩咐道:“既是梅将军来了,便请他进来罢!”

转眼看见萧青臧略带几分了然的眸光,上官凭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自嘲道:“这几日青衣只日日在我耳边说茶壶。直弄得我如今但凡听了一个梅字。总忍不住便想看看茶壶是否安好!”萧青臧失笑。

说话间梅遥便已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眼见了萧青臧倒吃了一惊。还未及行礼,萧青臧已笑道:“今儿我也是微服出来的,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梅遥毕竟还是行了半礼,这才坐了下来,问道:“今儿皇上怎么来了?”

上官凭答道:“今儿淑妃娘娘约了青衣与石楠会面……”

梅遥听了石楠的名字,不由怔了怔,心中有些淡淡的恍惚,下面地话便全然没听了进去。

上官凭见他神思不属,自己连叫了他几声也不曾应一声儿,也有些尴尬,萧青臧也不由皱了皱眉。三人正坐着,楚青衣却偏偏一脚踏进了大厅,一眼见了梅遥,便大吃了一惊,忙一叠连声的叫起来:“侯顺……侯顺……”

梅遥被她惊了一下,愕然抬了头去看她。上官凭眼见楚青衣眼中全是狡黠顽皮的光芒,便知她定然又要生事,心中不觉好笑不已。

眼看着楚青衣向匆匆跑过来的侯顺语重心长道:“侯顺呵,我素来是很看重你的……”那侯顺听了,不由胀红了脸茫茫然的点头,楚青衣甚是满意的拍拍他的肩:“今儿我就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事儿干,你若干得好,明儿我就请你去喝花酒……”

那侯顺原是上官凭地小厮,今年其实不过十五六岁,一听“花酒”二字,脸儿都红了,急忙摇头道:“不用不用……”

楚青衣浑不将他动作放在心上,只径自从桌上拎了茶壶小心翼翼的放进他怀里:“你日后但凡见了梅将军来,你便万事不理,只保护好咱家的茶壶。切记要做到壶在人在,壶碎人亡,若哪一日你能做到壶我合一,壶即是我,我即是壶,想必你便天下无敌了……”她愈说愈是激动。声音便也越的大,又且慷慨激昂,当真极富蛊惑。

上官凭听她满口胡柴兼且眉目灵动,比手划脚不已,再忍不住,扑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梅遥瞠目结舌的望着楚青衣,茫然不知所以然,心中疑惑至极。

门口已响起一声怒骂:“楚青衣……”却是石楠到了。

楚青衣见石楠已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于是一面逃一面笑道:“侯顺。保护好茶壶,快撤。后院那几株梅树,赶明儿你也赶紧寻了人来砍了。免生是非……”

饶是萧青臧素来不动如山的性子,听了这话,也几乎便要笑出声来。

宁宛然在门前早笑弯了腰,再挪不动步子。

石楠气急败坏的追打着楚青衣,咬牙切齿不已。

楚青衣与石楠追逐打闹了一通,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厅中花瓶茶几,古董玩物尽皆打得稀烂。桌椅板凳无不缺足少背。石楠直追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眼看着楚青衣依旧是气定神闲,青衣飘飘地谪仙模样,自知自己地轻功比之她来,要差了不少,再要这般追了下去,只怕追到明年也难以追到。便索性冷哼了一声,停了步。指了她道:“你是乖乖过来让我掐几下完事,还是我们日后见真章,你只自己选罢!”

楚青衣苦了脸,自己想了一会,终究可怜兮兮的走到她面前,伸了手臂给她,口中却还讨饶道:“只饶了我这次罢,下次再不敢了……”石楠冷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伸出长长尖尖的指甲。恶狠狠的便掐了上去。上官凭直看得眉头直跳,心痛不已。

石楠只一掐。楚青衣马上大叫起来,声音凄厉至极,又拿了眼只是楚楚可怜的看向宁宛然。宁宛然于是忍了笑,上前去拉:“只饶了她这一次罢,想来以后再不敢说了……”

一面劝着,一面却又忍不住笑,向楚青衣促狭道:“你也是,平日里见你甚是大方的,怎么今儿却如此小气了,不过是个茶壶而已,何至于便这般的舍不得……难不成你也练了那茶壶神功,早已人壶合一了……”

石楠见她来拉,原已缩了手不打算掐了,被她这几句火上浇油的话一说,不觉怒气又起,又伸了手狠狠掐了楚青衣几下,掐得完了,还不忘走到犹自傻愣愣的侯顺面前,劈手抢过他抱在怀里的茶壶,“啪”地一声,已掷在地上,摔个粉碎。

楚青衣便委屈的揉着手臂,又带了几分哀怨的看宁宛然,宁宛然也只是笑。石楠冷哼了一声,一言不,转身径自出门去了。

梅遥一头雾水,只是迷惘地看着众人。上官凭笑了笑,竟向他道:“如今我这屋子也乱得紧,梅兄若有事,我也不便相留,这便请罢!”

梅遥面色微微一红,当真起身行了礼告辞而去。

楚青衣长叹了一声,看着厅中一片狼藉,无趣道:“平白让我被掐了好几次,又被打烂了好些家什……”宁宛然笑骂道:“我如今总算知道你是如何将人赔了出去了的,别人便是无意,被你说了几次,怕也上了心,无意也成有意了……”

楚青衣于是干笑了两声,走到侯顺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到:“蠢材一个,平白摔坏一个茶壶,你这个月的月钱就拿来赔这茶壶了……”一面说自己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指了那茶壶碎片向侯顺笑道:“且把这碎片好好收了,改日由我出面卖了给梅遥,少说也卖它个万儿八千两的……届时拿到银子,我再分了一成给你!”

宁宛然笑道:“你倒会做生意,这般的强买强卖……”

楚青衣拍了拍手,满不在乎道:“这般的生意,我已做了多年,再不会亏本的……”她环视了一眼屋中,又向侯顺道:“赶紧将这打烂的家什开了单,明儿送到梅遥府上去,他若识相,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法的……”

上官凭在一旁早已听得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