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抬头看了看渑都的高大的城门,掉头看了石楠一眼,笑得贼兮兮的:“今儿也是巧了,刚刚宿头就在这里,我们去寻瑞妍,顺便折腾一下段昭!”

瑞妍本是石楠身边的大丫头,段昭却正是中虞绿林盟的大当家的。

她二人都是存了促狭之心,一心想着看白焕风的热闹。因此一路之上游山玩水,悠悠的行来,走得不急不缓的,足足走了二十来天,也不过刚刚的到了渑都。

石楠懒懒的叹了口气:“走罢,也好些年没见瑞妍了,如今也不知她怎样了?”

此刻正值申时正,街道之上行人正多,二人便索性下了马,缓步而行。一路直往城东而去,楚青衣走到南门大街之时,忽然便停了步,指了指那边:“改日带你去看看,那里有座小宅子,是当年宛然买的,不过从头到尾也没住过多少时日……”

石楠笑了笑,调侃道:“我看与不看倒是无所谓,你只带了上官凭多来看看才好!”

楚青衣与上官凭之事,她也约略的知道,他们正是在中虞才真正开始在一起,那所宅子说起来也算是定情的所在了。楚青衣面上微微一红,顿时记起当年与上官凭在宅子里讨论上下问题,还因此很置了一些气。如今想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们走的时候。宛然将那宅子给了原先服侍她地丫头,如今不知道怎样了?”

她很有些感喟的说了一通,石楠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等她说完了,石楠忽然就来了一句:“青衣,你的脸红了……”

楚青衣一阵尴尬,没好气的骂道:“你这个女人……”一言未了。石楠已悄悄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说罢!心里在想甚闺房秘事……”

楚青衣呸了她一口,脸上更红,加快脚步,急急往前走去,身后是石楠放肆的大笑声。

二人进了绿林盟。走不了几步。段昭与瑞妍已急急地过来迎接。各自寒暄了一阵。眼看已是晚饭时间。段昭便令人摆了酒席。招待了。吃了晚饭。瑞妍自行拉了石楠进了后院。楚青衣因素来以男装示人。几个素日好友即便已知她是女子。却也并无人将她当作女子看待。

懒懒地瞄了段昭一眼。楚青衣调侃道:“怎么。看你这架势。好似有甚难言之隐一般……说罢。是要金枪不倒还是合欢散……”

段昭瞠目结舌。汗颜无地。忍不住叹了口气:“自打知道你是女人。我真是夜夜噩梦不断……”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

段昭成亲之前原是个极风流地人物。寻花问柳乃是寻常之事。与楚青衣相识之后。二人时常结伴同游青楼。打趣调侃无所不有。男人间地话题更是说了无数。打从知道楚青衣竟是个女子。当真是被雷劈了也不会让段大当家地如此狼狈。足足调养了数月方才缓过神来。

段昭不敢再提这些话题。苦笑道:“我是听说你在查叶飘零。所以问上一问。”

楚青衣扬眉:“你有他的消息?”

“叶恢。字飘零,乃是虞长公主的面,近年长公主掌了中虞大权,他便也挂了个闲职。却是清高孤傲,从不理人,朝中浊流巴结不上,清流中人对他既是倾慕又恨他自甘下游……”

楚青衣于后半截话统统充耳不闻,只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段昭:“面,你昏头了罢,他怎么可能去做个面……”

段昭剑眉一扬,眼中顿时有了疑惑:“你认识他?”他知道楚青衣托了冷于冰在查叶飘零,刚好手边有些相关之事,今日又遇到了楚青衣,才便说了起来,其实于内情一无所知。

楚青衣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段昭笑了笑:“他如今住在公主府,与虞嫣同饮同食,形同夫妇,不是面又是什么?”

楚青衣沉默了一会,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怜的虞嫣……”

段昭竖起耳朵,惊讶道:“你晕了头了,说错话了罢!”

面即玩物,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豢养面地公主可怜罢!

楚青衣撇嘴,没好气道:“废话少说,叶飘零此刻可在长公主府?”

“该是在的,前儿他下朝归来,还引得东门大街一群女子痴痴相望,险些挤死了人!”

楚青衣点一点头,长身而起:“我出去一趟……”言毕也不等段昭回话,飘身出了厅房,身子一折,已然穿檐而去。

段昭愕然了一会,正欲跟了上去。

远远的传来楚青衣的声音:“你们莫要跟来了,我只是找他问件事情而已……”

声音虚渺,话音落时,人已不知去了多远。

段昭翻个白眼,自己想了一想,起了身,径往后院。他与瑞妍成亲不过数载,如今育有一女,才不过八个月大,这也是瑞妍匆匆用了饭,便扯了石楠往后院的原因。

后院中,瑞妍刚刚哄了孩子睡下,正与石楠谈心,见他忽然进来,不觉一愣。

段昭一进了门,声音自然的就低了三分:“青衣,去长公主府了!”

石楠一惊扬眉:“怎么回事?”

“因为叶飘零……”段昭无可奈何的捏着鼻子,将刚才说给楚青衣的话又说了一遍。

石楠听得完了,不由微微的眯了眼:“这么说,这个叶飘零生地极其俊美了……”

段昭还不及说话。瑞妍已抢道:“叶飘零倒也不是如何俊美,只是那种气度与风范,当真是如谪仙下凡,飘飘欲仙,称得上神采飞扬,见之忘俗八字……”

段昭见爱妻这般夸赞一个男子,一张俊脸早已黑了一半。碍于石楠在一边,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挤出笑容,点头称是。

石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青衣一路出了段家,略看了看方向,她毕竟曾在渑都待过一段时日,对于长公主府自然是知道地,一路轻车熟路的便摸了过去。

长公主府邸原就极大。虞嫣掌了中虞大权后,更是着力改建了一番,越显得屋舍精致、气象恢宏。楚青衣不愿打草惊蛇,只是一路逡巡,沿途除了在花丛、柴房、假山等处撞破野鸳鸯数对外,倒也不曾出了其他意外,无声无息的寻到了主舍。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主舍,便已听到房内一个娇媚轻柔地声音带了几分嗔怒的唤了一声:“飘零……”楚青衣猝不及防,立时落了一地鸡皮,呼吸也不由微微一乱。

房里沉寂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温柔如水地声音:“嫣儿,你看今夜月色多么好,若在落花听雨楼上对月弹琴。赏花观月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楚青衣忽然听了这一句。饶是她心智素来坚定,也不觉心旌摇荡。心神几乎失守,忙镇定心绪。抱元守一,心中暗凛的同时更早已骂了无数声妖孽。

门轻轻地被人推开了。虞嫣缓步的走了出来,径自往南去了。

她离去不久,房内传来一声轻笑:“房顶上是否很是风凉,竟让你舍不得下来了?”

楚青衣朝天翻个白眼,飞身下了房梁,推了门就走了进去。

“妖孽,你还真给那女人做面呵……真是丢尽了我地面子了!”其实听了刚才的几句话,她几乎便能肯定虞嫣必是被叶飘零骗的七荤八素,东南西北只怕也弄不清楚了。

房内,叶飘零悠然的坐在七弦琴桌边,神色优雅宁静,香炉中青烟袅袅,越衬得整个人飘逸洒然,不似凡尘中人。有种人,坐在陋室中,也能硬生生的将陋室变为华堂;而身在华堂之中,周围地华贵却也被他衬成了平淡,一千一万人中,你也总能第一眼瞧见他。

叶飘零无疑便是这种人。

楚青衣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从很早以前,她便已有了这个习惯,每次面对着这个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叹气,想要将这个人剖了开来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之妖孽。

他轻描淡写的笑道:“我记得你早在十三年前就将你自己逐出我的门墙了,怎么如今又来说我害你丢尽了面子!”

楚青衣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怎会出现在清凉山,这么些年不见,你去哪儿了?”

他笑得云淡风轻,对于她的问题却是避而不答:“你这算是在关心我么?”

“我是在关心天下大众,你这妖孽一日不死,这天下哪得安宁?”她嘴硬道。

他笑笑,不急不缓道:“我对天香女很是感兴趣,所以特地去看看……”

楚青衣眉梢眼角微微的跳了跳:“宛然是我的人,不许你动她……”她瞪着叶飘零,无奈的现他只是轻笑不置可否:“至于其他事情,我都不管,你的逍遥楼,我也不问了!”

叶飘零依然在笑,薄薄地唇扬起优雅闲适的弧度:“逍遥楼不过是我高兴了,偏偏钱又多得让我看着也烦了,所以随便洒洒而已。你若看着不顺眼,我明儿就派了人去堆上柴垛,准备好火折子,你只管一间间的烧了便是……”

楚青衣哼哼了两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你究竟想要什么?这个天下么?”

他笑得更为开怀,薄唇弯成赏心悦目地曲线:“或者……”

“我倒不知道你何时品位变得这般地差,连虞嫣这样的你也要了?还沦为男宠了?”楚青衣被他地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弄得火气上升。

叶飘零扬起眉,伸出白玉般的纤长手指悠闲地拨弄着琴弦:“男宠,真是个有趣的词……”

楚青衣忍着脾气,最后问了一句:“我在临安见到地那个长的跟宛然很是相似的女子呢?她现在哪儿?”这才是我今天来的最终目的。

叶飘零笑吟吟的伸出小指轻轻的勾了一下宫弦,出一声轻响。

“逍遥楼中女子实在太也多了些,谁跟谁长得相似,我哪里记得那般多。不过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刚刚送了几个去琼都,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琼都看看……”

楚青衣忽然呆了一下,好一会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果然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