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火盆烧得旺旺的,昏黄的烛光安详的照拂着整个房间,宁静而甜谧。

叶飘零漫不经心的坐在灯下,手中闲闲的拈着一枚棋懒散而慵倦的注目看着棋盘。

坪上,棋至后盘,黑白犬牙交错,满目分明,尤且是胜负难分之态。

毕剥一声,红烛轻轻爆了一下,随即微微一暗。叶飘零扬起了眉,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白子,轻轻的敲了敲棋枰,宁宛然听了声音,便有些疑惑的抬了眸看他。

他于是笑笑,起身拿了烛剪去剪那灯花:“古诗有云:闲敲棋子落灯花,今儿可算是应了景了……”他的笑容有些淡淡的古怪。

宁宛然便也浅浅的抿了唇,轻笑道:“有约不来过夜半,方能闲敲棋子落灯花,不知叶大人今儿约了谁?”

“呵呵,无约难道便不能有不之客么?”他笑得轻省,毫不在意的模样。

门外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今夜雪夜月明,正是赏雪小酌的大好日子,我等也是一时兴起,这才无约而来,难道叶大人却不欢迎么?”

宁宛然微微凝眸,隐约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不自觉的便现出沉吟之色来。

叶飘零耳目何等的灵便,更何况楚青衣还携了虞璇同来,是以略一靠近。他便已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却并未想到居然是楚青衣。脸色不觉有些难看。轻哼了一声,不悦道:“难道你忘记了先前地约定?”

楚青衣嘿嘿一笑,理所当然道:“若是忘记了,我早从大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入,又何需隔了门与你这般辛苦地对话!”

叶飘零无语。他素知楚青衣与宁宛然交情深厚。若是一意将宁宛然藏得严严实实地。对他而言自然不难。只是楚青衣难免又要闹出事来。所以索性将宁宛然放在明处。让楚青衣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地现状。或者反而太平无事。谁知楚青衣毕竟还是忍不住过来挑衅了。

他默默地看着黛眉轻蹙。若有所思地宁宛然。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声。

“你可想要见外面那人?”他问了一句。面上难得地有了几分紧张地意思。

宁宛然恍惚了一会。忽然扬声问道:“外面可是楚青衣?”

外面略略地沉滞了一会。清朗地声音响起:“是!”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听在耳中便觉有种安心。似乎是见了许久不见地知己亲人。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有种急欲一见的渴望,目光不期然的落在叶飘零的身上。他的眸中有着淡然却殷切的光芒,他是不希望自己见楚青衣的。她想着。

“青衣……”她极自然地唤着,仿佛已唤过了千次百次。

“三日之后。绿萼岭后山六瓣梅花树下,我等你!”

“好!”外面那人极爽快的应了一声。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抽泣。似乎有人在哭。声音轻细,犹带几分童音。

外面似乎是起了风了,有衣袂的飘动声,好一会,声音才完全消失了。宁宛然忽然地起了身,迅疾的奔到窗前,一下子便已推开了窗。窗外,月色仿如流水般倾泻进来,冰凉而宁静,一股冷风随之而入,她微微地颤了一下。

院子里,空无一人,一树梅花凌寒而立,幽香如故。

“你刚才为什么不唤她进来?”叶飘零在她身后问了一句。

她转了头,沉静的看他:“因为你不希望我见他!”

我无法完全不顾及你地想法,虽然我很想见他,他是我记忆的关键,我依稀能够感觉。

只是……近乡情怯,我忽然又觉得有些害怕,害怕过去地日子会毁坏我如今拥有的宁静与安闲。更害怕……害怕你在我的过去中扮演着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我总是要面对过去的,所以……我想要给自己最后的三天时间,保留住这段半懵懂的、有些微醺的日子。

叶飘零叹了一声,起了身,揽住她的肩,温和道:“由得你罢!你早些休息!”

她点了头,看着他缓步的走出了房间,回头掩了门。飘然的衣袂本是潇洒而不羁,不知怎么的,在烛光掩映、月色如水的今晚,却觉得分外的清冷孤寂。

她站在窗前,忽然便有种冲动,想要大声的叫起来。

叶飘零,你回来罢,我不见楚青衣了,我也不想再知道过去了……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阴晴不定,她最终还是将话都咽了下去。

不……我想要知道过去,爱,我要明明白白的爱,恨,我要清清楚楚的恨……

在真实的世界中千疮百孔的疼痛与伤痕对我而言也比虚幻的温馨与柔情更好……

至少,我不用担心在将来的某一日,在梦醒时分,痛到不能自已……

冬日的寒风,毫不留情的穿进房中,吹在她的面上身上,彻骨的寒冷,她只是静静立着,似乎丝毫不曾感觉到。不知多了多久,莲儿推了门进来,一眼见了她,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

“小姐,你疯了,这种天气,穿得这般单薄还站在窗前……”莲儿急急的过来拉她,面上有忧急之色,手指触到她的手,只觉其凉如冰,不由更是唬了一跳,忙忙的关了窗。

宁宛然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柔声道:“莲儿别怕,只是吹了会子风。不会有事地!”院。

三人尚未坐定,虞璇已急躁地拖住楚青衣:“师傅,那个……那个人,她是皇后娘娘。是不是?你快说呵,到底是不是?”

楚青衣笑笑,拍拍她的头:“你这般激动作甚,心中知道也就是了!还有,莫要唤她皇后娘娘了,我听着怪不舒服的!”

虞璇面上尽是欣然的神色。口中喃喃道:“是了,我几乎忘记了,她是不愿意做皇后的呢……”她扯着楚青衣地袖子,激动道:“师傅,你说,我日后见了她,该叫什么?”

石楠在旁边见了。不由扑的一声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若是明儿见了叶飘零,不妨唤她一声师娘,一定很有意思的!”

楚青衣怔了一下。想象着叶飘零的面色,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因抬手摸了摸虞璇的头。

“乖璇儿,你明儿去叶府。只管扯着嗓子喊师娘,赶明儿。师傅必送你几件好东西,包你爱不释手,如何?”只要能让叶飘零吃瘪,送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想来宛然如今记忆未复,脑中自然混乱得紧,叶飘零也绝不会好意的将以前地事情一一说了给她听。至于性别问题,即便是说了,只怕也未见得便能取信于人。

虞璇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看了楚青衣一眼。

石楠笑吟吟的在一边诱哄:“璇儿,你想,只要你叫上几声师娘,一来对你宁姑姑无甚妨害,二来又能让你师傅送你好东西,三来还能看到你那平日里总是皮笑肉不笑的叶叔叔脸色青的模样,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岂非既有趣又得了便宜!”

虞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意动。

石楠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便对楚青衣使了个眼色,示意已差不多了,再要多说,反而过犹不及。楚青衣会意,贼笑的拍拍虞璇地肩。

“璇儿明儿见完你师娘,可以去我家寻我,我自有好东西赠你!”

当下辞了出来,却也懒得从门前走,径自与石楠穿房越脊而去。冷的天。雪已半融,只在某些背阴的地方仍可看到白皑皑的一片,屋檐上,挂着一排排亮晶晶地冰棱柱,在日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水晶般地光芒。

虞璇早早的起了身,穿好了衣衫,巴巴地坐在厅中等着虞嫣。

虞嫣如今已是中虞的大长公主,手握中虞军政大权,日常皆是早出晚归,极少有时间陪伴女儿,只是每日清晨必然会起身与女儿同进早餐,也算是略略地弥补一番。

辰时正的时候,虞嫣缓步的走了出来,一眼见了女儿不觉怔了一下。虞璇在北霄虽是吃了些冷眼、委屈,却也终究并未吃过什么苦,又是值此寒冷冬日,平素都是要三催四请,方才不甘不愿的穿了衣裳出来吃饭,似今日这般却是罕见的很。

她坐得定了,下人便自送了燕窝粥来,虞嫣一面吃着燕窝,一面对女儿道:“璇儿,你檀姑父昨儿同我说了,想要将你表姐送来我们家住上些日

虞璇抿了嘴,有些不乐意,却不好开口顶撞。

“我想着,你们二人年纪也甚是相仿,你素日一人在家却也寂寞得紧,有个伴也好!”

虞璇淡淡的抬了眉:“娘想要怎样便怎样好了……”

虞嫣暗暗的叹了一声,这个女儿自幼不曾长在身边,如今年纪愈长,便愈觉疏远,自己虽尽力想要补偿一二,却终究是隔了一层,难以搔到痒处。

二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早餐,虞嫣径直出门去了,虞璇便兴致勃勃的起了身,也不带随身的丫头,便出了门,直直的向叶府走了过去。

叶府她来的并不甚多,里面的佣仆却大多认识。他们原是公主府的人,因虞嫣倚重叶飘零,便将府中老成寡言之人调了不少来叶府服侍,因此虞璇一路走了进去,却也并无人阻挡。

她寻人问了路,很快便依着指点走到了宁宛然的房门前。虞璇身量尚未长足,莲儿手中又捧了托盘,二人又都有些分心,于是在门口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托盘落地,响起老大的一声,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都是惊悸不已。

“小郡主?”莲儿抚了胸,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愕然的叫了一声。

房门尚未掩上,虞璇可以清晰的看到房中二人,一坐一卧,于是绽开一个纯美的笑容:“叶叔叔……”

叶飘零愕然的看着她:“璇儿怎么这个时辰便来

虞璇纯真的笑着:“我师傅让我来探视一下师母!她吩咐我要每日早晚省视,不可惫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om,章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