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越的声音忽而响起:“夫人留步,云某愿以千两以作挑帘之资!”

宁宛然微微蹙了眉,心中恚怒至极。

长公主,你竟如此急躁么……

悠儿忍不住提醒道:“夫人,阁中规矩……”

宁宛然压下心中怒气,淡淡道:“起帘罢!”她声音清泠泠的,远远听得,直似珠玉落盘。

悠儿应了一声,转身轻轻一拉右手的一根粉色长绳,纱幔应声而拢。一时间,红袖阁中一片沉寂无语,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台上女子。

宽松的深青色广袖长裙掩不住窈窕纤细的身姿,如瀑乌被松松挽起,间一抹白色玉慧轻轻流转,面上以轻纱掩面,只见她入鬓长眉宛转轻蹙,如水明眸似嗔非嗔,似喜非喜,淡淡一扫间,已是潋滟生辉,霎时倾倒全场。

虽是未见全貌,却别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人韵味。

宁宛然裣衽向下轻轻一福,转身悄然离去,只留厅中一干人等,如痴如醉。

她已走出好远,才听得厅中忽然便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有人嚷道:“怎么起帘却还带了面纱……”

她不禁浅浅一笑,这摄魂之术,果然还是有些效果的。

下次见了楚青衣,可要再敲诈些好东西来用。

她懒散的迈入房中,坐在榻上,恚怒的心情已稍稍平复了一点。下午刚刚恢复了容貌,晚上便出了挑帘之事,这……绝不是巧合……

她冷静的想,今日不过是开始,只怕明日以后更是不得安宁。中虞的浑水,终究是要把我卷进去的。原本不愿意多介入,如今看来,不介入怕也不行了。

悠儿低声道:“夫人,今晚挑帘,您的做法坏了往日的规矩,只怕长公主……”

她转了头,淡淡的笑了一笑,问道:“今晚那个千两白银求挑帘的,是云家人么?”

见悠儿点了点头,她又道:“我对渑都之事,所知也不甚多,悠儿若是知道,不妨告诉我些,明晚我才好有应对之策!”

悠儿应了一声道:“小婢是在渑都长大的,这些事情倒是都知道的……”宁宛然便指了旁边的锦凳,令她坐了慢慢说。

中虞四大门阀世家:慕容、云、檀、苏。

慕容家乃是中虞毋庸置疑的第一家族,历代文臣武将辈出,这一代更是极兴盛。老公爷娶的正是檀家的女儿,感情甚好,后来虽也纳了妾,却无所出,只得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皆是檀夫人所出。只是女儿早些年订婚给云家,不待出嫁便夭亡了。

云家却是武将世家,当今家主云孟铧号为中虞第一高手,执中州宣武令,号令中虞武林,令到之处,武林臣服。此刻领了禁军统领之职,拱卫渑都。

檀家的地位其实甚是奇怪,说到底,檀家并非中虞开国重臣之一,只是檀家男子世代有才名,又擅画,容颜极俊秀,多尚公主,因此也被渑都人笑称为驸马世家。其实驸马都尉一职,虽极尊贵,却无实权的。

苏家前几年倒也兴盛,无奈因长公主事使得皇室蒙羞,近年屡遭贬谪,势力一时大弱。

悠儿最后笑道:“今晚挑帘之人,其实便是云家次子云遥,人都说他最爱美人,出手又最是豪阔的,夫人昔时登台之时,他是不在,若在,只怕这纱幔早挑了!”

宁宛然微微一笑,随口道:“这位云二公子在朝中是何职位?”

悠儿闪了闪眼,答道:“以前好像听说是宫中的侍卫副统领……都叫云副统领的!”

宁宛然便点头一笑,又与她东拉西扯了一番,才打她去睡了。

次日清晨,便有人捧了银两来,言说是挑帘之费,宁宛然也未在意,随手打赏了来人,便叫悠儿收了起来。

自己却坐在榻上,做了个多时辰的女红,忽然叫了悠儿备轿去驸马府。轿子慢慢悠悠的出了红袖阁,她便只倚在轿中默默想心事,过了好一会,她却又忽然扬声问道:“可到了驸马府没有?”

悠儿在外应了一声:“转过了这条街便到了!”

宁宛然淡淡道:“不必去了,且回罢!”

外面悠儿的声音便有些讶异,倒也不曾说什么,便吩咐了轿夫,转头又回了红袖阁。

宁宛然一回红袖阁,便使了悠儿去向长公主言说身体略有不适,晚间怕是不能登台了。悠儿有些愕然,又不敢问她,便自去了。

不多一会,长公主便过来了。

宁宛然倒也并无意装病,见她进来,便含笑起身指了对面的锦凳道:“公主请!”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宛然是个聪敏之人,却是我多心了!”挥手示意悠儿出去守着。

宁宛然沉默了一会,直言道:“公主放心,君子犹知不立危墙之下,宛然只是一介小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不愿涉于其中!”

“你是聪敏之人,我知你必不愿介入其中,只是……”

“有我在一日,必不令楚青衣介入其中……”她淡然道,却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那南皇呢……”长公主问道。

宁宛然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公主何须多想,如今南北对峙,势均力敌,中虞缓冲其中,若中虞亡,则南北两国势必冲突连连,无论南皇北帝,只怕都不乐见罢!”

长公主讶然抬头看她,半天道:“你说的不错……倒是我多虑了!”

宁宛然心中一松,含笑道:“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长公主点了点头:“便请夫人在此小住,待中虞之事完结,本宫会派人送夫人前往南岳!”她起身行至门前,忽然回道:“我若早年识得夫人,当不至如是!”

宁宛然一阵默然,忽然便低声道:“宛然在中虞怕是还得待上些时日,若是公主不弃,倒可常来谈谈,夏日迟迟,倒也可以稍解暑意!”

长公主嫣然一笑,顿时满室生辉:“如此正合我意!”转身出门去了。

宁宛然倒是忍不住暗暗叹气,此刻,她也实在不知道是否该让楚青衣出现。可以肯定的是杜曜廷对自己绝无善意,虽然自己也并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

适才倒是该问问长公主的,她暗自思忖。

挑帘之事,虽然宁宛然并未取下面纱,却依然在数日间轰传了整个渑都,人人都知红袖阁中来了一位绝世美人,非但琴艺高,容颜更是世上无人能及。

虽然同时也有人在暗中传说,那美人是个阴阳面,左颊生有一块胎斑,然而如此说法非但不能令传言平息,反而更多了无数奇幻之语。

悠儿听了这些言论,往往便添油加醋的拿了来说给宁宛然听。宁宛然心中早知她是长公主的人,这些话,也是有意无意的告知自己某些消息,便也一笑而过。

长公主也时不时来访,只是谈些琴棋书画、趣事轶闻,并不涉其他,因此二人倒也投机。

宁宛然偶尔也会奏琴一曲,却都是撤了纱幔,改以屏风相隔,渑都亲贵都是挑眉通眼之辈,谁还会故意剃长公主的眉目,也并不敢多加为难。

雪霏则是高傲如故,见了宁宛然总是满面的不屑。有一日,悠儿随口说起雪霏,宁宛然才知雪霏原是知府之女,因容颜绝美为宗亲看中,欲求为妾而不可得,便设计构陷她全家。她性子高傲,宁折不弯,便连夜逃了出来投奔了红袖阁。

长公主垂怜,便留了她在红袖阁,并帮她父亲洗脱。只是她父亲为官也非清清白白,最终也只落了个削职回家的下场,她不愿随父离去,便留在了红袖阁,近来倒也红遍渑都,求亲之人无数。

这一日,宁宛然午睡方醒,悠儿便笑着进来禀道:“夫人,外面有故人相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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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一更了不少天,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二更吧,另外,从下礼拜起,如无意外应该都是二更,越拖越写得恶心了,真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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