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苑之中,灯火通明。长公主面沉似水的坐在檀香木圈椅上,冷冷的注视着云遥。

云遥依然不能动弹,悠儿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拖到躺椅上安顿了。

宁宛然已换了一身青色长裙,默默在一边作陪,惊鸿站在她身后。

“云遥,你竟敢如此大胆!擅闯我红袖阁!”长公主厉声申斥。

云遥却是满不在乎的笑:“她收我挑帘之费却不按规矩来,长公主怎么却不问她?”

这些话已不是今晚第一次说了,自长公主迅赶到琴苑后,类似的言语已说过多遍,实在也令人腻烦。宁宛然看他们做戏做了半日,已有些疲倦。

“我在此,似是为公主添了不少麻烦,索性这便告辞罢,免得再生事端!”

长公主怔了一怔,心中一阵尴尬。今晚的事情,自然是她与云家合力做的,只是想不到,云遥竟会失手被擒。她原本的打算是令人假冒慕容世家之人,暗夜出手掳了宁宛然,送往慕容家,再令人半途出手相救,如此一来,宁宛然必定对自己心存感激,对慕容家有所忌惮,顺水推舟之下,何愁她不死心塌地相助自己。

如今中虞四大家,有三家都与王室有了龃龉,惟有云家仍然忠诚于王室,云家嫡系子嗣不茂,她自然也不能让云遥出了事情,所以才会匆匆赶来。她其实也知道云遥既然失手,宁宛然心中自然明白,只是此情此景,实在难以明言。

长公主坐在圈椅上,面上阴晴不定了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夫人是个明白人,本宫也并不想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楚青衣已到了廉城,就在这数日间,便至渑都了!”

宁宛然心中一喜,转头看了惊鸿一眼,二人相视一笑,均觉安心。

“长公主尽管放心,青衣此来,只为接我,待她一来,我便即刻与她离开渑都,一应事端,皆与我无涉!”

长公主摇了摇头,淡淡道:“今晚之事,是本宫错估了夫人,本以为夫人只会一些强身的内力,却没想到夫人竟然不怕暗夜**,而且手中还有薛家的‘一壶春’,是本宫失策了。不过本宫想,有夫人在我们手中,楚青衣谅来也不敢动粗。更何况,本宫还答应南皇,无论如何要请夫人在红袖阁住到南皇亲至才好!”

宁宛然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也知自己是过于心急了,一时竟也忘记自己是在长公主的地盘上了。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又道:“夜深了,夫人早些歇息罢,本宫还要回去陪?儿,夫人也知道,?儿甚是怕黑,晚间是必定要人陪伴的!”她款款起身,向悠儿道:“我令你去调的禁卫,都调来了么?”

悠儿忙回道:“依公主的意思,调了三百禁军,夫人这里定然是安全无虞的,公主放心!”

长公主点点头,令人抬了云遥径自去了。

宁宛然叹息了一声,檀?既然在长公主手中,檀远悠必然投鼠忌器,三家联盟已去其一;她与岳漓函互通消息,似乎岳漓函也已答应了她什么,如此一来,慕容世家隐隐间已势单力薄,无力翻天了。

惊鸿低声叫道:“夫人……”

“惊鸿,去休息罢!”宁宛然淡淡一笑,心中计算着是该逃离还是等着楚青衣。她手中其实有数件东西,当真用的好,逃了出去也并不困难,何况长公主其实也是色厉内荏,并不敢当真动手伤害自己,只是惊鸿……她实在并没有把握能带了惊鸿一起离去,自己若是离开,激怒长公主,难免带累惊鸿。

自己细细想了一刻,反而一笑,天若塌了,自有高个的顶着,自己又何须费心劳神。今日之事,看似凶险,其实比之琼都之行,却大相径庭。至少那时,岳漓函对自己确有杀心,而现今,中虞双方却只是想拿了自己去多争取一些利益而已,其实自己性命无忧。

如此一想,倒也释然了,便径回榻上,酣然入睡。

一夜好眠,再睁眼时,却被唬了一跳,床榻上,有人并肩而卧,正自睡得畅快。定睛看时,那人粉面如桃,剑眉薄唇,睡眠之中犹自唇角上挑,似笑非笑,竟是楚青衣!

宁宛然一惊之下,顿时便坐了起来,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不是有人守着么?”

楚青衣懒懒的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她的去了,显是累了。

她这里一闹腾,却惊到了外间的惊鸿,惊鸿匆匆披了衣服过来,眼底微微青,显然没有睡好,乍一见了楚青衣,她几乎便要叫出声来。

宁宛然则是微微一笑,一颗心在这一刻忽然便无比安宁起来。她挥挥手,示意惊鸿不必大惊小怪,自己披衣起身,随手将冰绡帐拉好。

悠儿送了热水与早点来,宁宛然倒也并不为难她,只令她放下东西便出去。悠儿有些羞愧,放下东西低声说了一句:“夫人若有吩咐,只管与外面侍卫说一声便可!”

宁宛然点一点头,她也并无责怪悠儿的意思,待她走后,便将楚青衣素日喜欢吃的糕点拼了一盘给她留了,才唤了惊鸿一同用早点。

楚青衣一直睡到巳时末,才睁开眼,也不洗漱,拿了糕点就吃,吃完还不忘记伸个懒腰,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

宁宛然见她悠闲模样,又是嫉妒又是好笑,嗔道:“你这头猪!昨儿什么时辰来的?”

楚青衣嘿嘿一笑,舒服的半靠在贵妃榻上:“我寅时过后到的,好像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呵!”她笑得贼贼的:“不过也看了另一场好戏就是!”

宁宛然蹙眉:“你看到什么了?”

楚青衣笑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上响了两下,然后是悠儿与惊鸿说话的声音,想来是送午餐来了。

宁宛然也不再多问,听悠儿出去了,便与楚青衣一起出来吃了饭。

饭后,二人各自捧了茶,宁宛然将近来的事情一一说了。说到长公主与檀远悠之事时,不免唏嘘了一番。

楚青衣听完之后,便沉默了一阵,忽然道:“这件事情,我其实倒比你知道的更多些……只是你往日一向不爱听这些宫闱密事,我也就并没说!”

宁宛然微怔,随即了然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你毕竟是在三个宫中都做过侍卫,而且又总是鬼头鬼脑,专窥人私密的……”这话明摆便是取笑楚青衣四处钻营,窥人沐浴。

楚青衣嘿嘿一笑道:“其实宫闱之中本多隐秘,有些事看似做的密不透风,却不知往往隔墙有耳。将来你若当真进了宫,我必定说些密事给你知道,知道的多些,总不是坏事!”

宁宛然沉默了好一会,不禁叹了口气,她近来心情颇有些郁郁,又兼一直无人倾诉,压在心中,早成了一种负担:“青衣,我最近心中惴惴,总觉可能有什么事情要生了!”

楚青衣满不在乎笑道:“你怕什么,有我在呢!”她顿了顿,又道:“南岳的事情,你怎么打算?若是不想进宫,我这几日便带你离开……”

宁宛然摇一摇头,淡淡道:“不了,我想好了,我打算入宫!”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指着一边慢慢道:“青衣,你看那里,那里原本有只金丝笼,笼子有只金丝雀……我初来的时候那鸟儿便在里面,我日日喂它食水,就在前日,我忽然便忘记锁好笼子,然后那鸟儿便飞走了,我想着,它既然不爱在笼子里待着,走便走了吧……昨儿,我看到一只猫,衔了那鸟儿从我窗前跃过……”

楚青衣怔了一怔,没说话。

宁宛然继续道:“青衣,你有一身好武艺,所以你能翔于九天,做一只鹰,而我,终究只能是金丝笼里的金丝雀,宫廷内闱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已拖累你那么久了,该回我本该待的地方了……”她声音平淡,却自有一种难言的坚定。

楚青衣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已决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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