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成去成都后,一直也没和兰芯联系。兰芯也心灰意冷,老觉得她和有成迟早要离婚,所以也不想主动和解,一直在赌气。

但大约半个月后,她接到了有成的电话,支吾了一半天,有成告诉她,他马上要回家了,不久给兰芯来了个电话,说股票全面下跌,他血本无归了。兰芯追问他到底还剩多少,他支吾了一半天说:“公司难以为继,关门大吉了。”兰芯听着,没有说话,在她的想象里,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有成没听她吭声,又吞吞吐吐地说:“兰芯,还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并没买股票,我买的是期货,几万块钱现在只剩几千块了。”他有些惴惴,他本不想告诉兰芯,总想着有了转机再告诉她。但现在,公司倒闭了,他必须回家,不说已经不行了,就只好告诉兰芯了。

兰芯听后,内心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但转念一想,就算自己把天闹翻了,事情还是已经这样了。这时候也许有成已经够抑郁失落的了,如果再责怪他,不但画蛇添足于事无补,没有什么意义,也只是徒增彼此的矛盾罢了。他虽然一意孤行,但现在毕竟还是自己的丈夫,反正还没到没饭吃的地步,自己的工资也基本能维持家用,两年来也没有花有成一分钱,没饿死就成。想到这里,她强压住火气说:“亏也亏了,再说也无益,就当买教训了。”

有成说:“你真的不生气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耳朵坏了。”

兰芯说:“怎么可能不生气?但生气有用吗?”

有成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迟疑了一下说:“那我明天就回家了!”

兰芯略感奇怪,但因为他们并没真正和解,还在生气呢。所以兰芯也就并没多问,只是说:“谁也没说不让你回家啊。”有成这时候才感到,其实兰芯还是很不高兴的。

朋友虽对有成满怀愧疚,但也表示爱莫能助,有成倾其所有入的股,也打了水漂,想靠炒期货扳点回来,结果也一无所获,这几年,他到外面也就混了个没饿着。他有些灰心,不管怎么说,他觉得在兰芯面前,他很掉分。好像每一次兰芯的预见都是对的,而每一次,他都没有丁点儿地接受兰芯的建议,他真的感到兰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和兰小通话的第二天,他就回到了家里,他感觉自己是灰溜溜地回了家。

毕竟夫妻久别之后,一些矛盾也就被时间冲淡了。尽管有成感到不那么体面,但兰芯也没太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有成自己觉得兰芯看他的眼光有些异样。不过,暂时,他也就在家里算是调节一段时间了,就算兰芯心里有结。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兰芯看有成这样,怕触动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也决口不提他的工作,有成也好像有意要缓和矛盾,有时候看兰芯疲倦的样子,会主动帮兰芯按摩按摩,兰芯也就这样和有成和好了。但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不对,又惹对方不高兴。

兰芯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里也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要和有成说。有成心里有一种焦虑的情绪,但他尽力克制着自己。表面上看,他们一切很正常,但有成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快。他总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怨气,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做什么什么受挫,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的手指比别人少了一截。时间一长,有成又觉得他都为兰芯落到这步田地了,兰芯反倒看不起他,故意冷落他,他心里也越来越不平衡了。

有成整天在家没事,孩子也基本由小梅领着,他也插不上什么手,他每天没事就上网打打扑克,坐不住了就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动不动。有天,睡觉前兰芯对他说:“要不,我去找找钱正,你先上他那儿找点事做,总比你整天在家无所事事要好。”

有成一听,脸上有些愠怒:“你是不是嫌我啊?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过一段时间我自己会找事做的,我不会让你养着的。”有成心里很不高兴,他觉得兰芯是在故意给他脸色看。

兰芯说:“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何必发这么大伙,不想去就说不想去,难道我还会强迫你吗?”兰芯心里暗骂了一句:“狗咬吕洞宾。”

一天早晨,有成起床,小梅送如琢也刚好进家门,小梅见他就和他打了声招呼:“大哥起床了?”

有成“嗯”了一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小梅说:“小梅,你过来坐,我有事和你说。”说着,他自己先坐在了沙发上。

小梅说:“大哥,你还没吃早点吧,我先煮碗面条给你吧?”

有成看着小梅:“小梅,现在只有你还关心我。”他好像有些伤感起来:“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你大姐有矛盾,你坐下,我想和你说说话。”

小梅没想到有成会和她这样说话,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哥,我还是下碗面给你吧,不吃早点对身体不好。”

有成忽然眼睛有些湿润,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梅的话特别温暖,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他怕小梅看出来,忙掩饰自己说:“不用,我不习惯吃早点,你先坐下。”小梅只好不自然地坐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有成说:“你来我们家好几年了,经常看见我们吵架,你心里一定有些想法吧?”

小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心地说:“一家人都会吵架的,我爸妈也经常为些小事吵架。”

有成忧郁地说:“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老是和她吵,我也不愿意。我也知道她很忙,工作压力很大。我很爱她,却又常常控制不住伤害他,在你看来,你觉得我们吵架的责任谁更大些?”他象对小梅说,又像在和自己说,他在努力想着答案。

小梅说:“大哥,你也别太自责,你也有你的苦恼,可能大姐忙,也不能好好理解你。”

有成似乎找到了知己,满怀感激地看着小梅说:“她是我妻子,我为他失去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但她现在还没你理解我!”

小梅看他的神态,有些局促地说:“大哥,你不在家的时候,大姐真的很辛苦,你也该体谅她。”

有成说:“我知道她很辛苦,但她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了,我想体谅她,但她却没想着体谅我,我感觉我们越来越陌生了。”他真把小梅当做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了。顿了一下,他很期待地看着小梅说:“小梅,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真的像你大姐想象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小梅认真地说:“怎么会呢?你曾经是老师,做老师肯定有很多学问的。我也知道大哥肯定很有本事的,只是还没遇到机会。”有成很意外地看着小梅,他忽然觉得,小梅才是他真正的知己,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感激的神态。

小梅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有成说:“还有……还有……”有成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小梅大着胆子说:“还有……我觉得……大哥其实很帅的。”说完笑了笑,害羞地脸红了。

有成这才好好看着小梅,他暗自对自己说:“原来小梅这么漂亮,过去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他一改刚才那种严肃的表情,笑着问:“真的?你觉得我很帅吗?”

小梅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说:“大哥,如果没事了,那我就做事了。”

有成有点恍惚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进书房了。

这时候,如琢已经读大班了,兰芯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想给家里节约一点开支。不久,她帮小梅在一家鞋帽店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小梅也很高兴地上班去了。本来兰芯说让有成承担一下接送孩子的事,但有成说,他是父亲,不是保姆,对兰芯的安排不以为然。兰芯好像也适应了有成的冷漠,也没多说什么,平时尽量自己接送如琢。遇工作实在丢不开身,兰芯就托她爸爸妈妈帮忙了。越这样,兰芯越觉得有成简直不可理喻,她也越来越不想和他沟通了。

有成在家没事,本也可以帮帮兰芯接送一下孩子,但他却表现得和他没关系一样。其实,他心里很矛盾也很痛苦,他心里一直在责怪自己的无理取闹,但重要和兰芯一对面,他就有些身不由地要和兰芯唱反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知道他不该对兰芯这样,但他就对兰芯这样了,他也自责,但他更怕被兰芯看不起。

他哪里知道,兰芯已经真的看不起他了,更主要的就是因为他对如琢的态度,他们之间越来越感到别扭了。

这天,有成玩电脑有些累了,看看时间,刚好也到如琢要回家的时候了。他站起来准备喝点水,不经意往窗外一看,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就看出了一把怒火烧,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原来,他在窗外看见兰芯正领着如琢从顾一同的车上下来。顾一同又打开后车盖,提出一包东西来递给了兰芯,兰芯接过后,还让如琢和顾一同再见。有成两眼冒火,一直看着顾一同的车消失在外面的车流中。

当兰芯开门进家的时候,有成什么也没说,一把把如琢拉到一边,抬手就给了兰芯一个响亮的耳光。兰芯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她一手还拎着顾一同递给她的东西,另一只手被有成抓着。兰芯错愕,一脸委屈,但两眼如冰地看着他,如琢在一边“哇”一声被吓哭了。

突然,兰芯愤怒了,把手里的东西一丢,拼命想挣脱有成的手,但她没有挣脱。情急之下,她两眼圆睁,张嘴狠狠咬住有成的手,有成疼的终于一下放开了。

兰芯声嘶力竭地大叫:“你莫名其妙,你还是不是人啊?”

有成也同样涨红了脸:“你还要不要脸,竟然带着孩子找野男人!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已经是一个残废了!”

兰芯说:“你的手残了,和我有关系吗?我拿我的一辈子来还债还不够吗?过去你是手残了,现在你连心都残了。你变态!”

有成象被雷打了一般,愣了一下,接着愤怒地说:“你说的好,说得太好了!今天你就给我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兰芯突然冷静了,眼睛像一把刀一样看着有成:“你说得是真的吗?好,我走,我走。”回身拿了自己的包,牵着如琢说:“如琢,跟妈妈走。”这时候,如琢还在大哭。

但有成却突然狠狠拉住兰芯,厉声说:“你要去哪里?去找那个野男人吗?你休想。如琢,到你自己的房间玩去,不准哭!”

如琢还从来没看见爸爸妈妈这样吵过架,过来抱着有成说:“爸爸,不打妈妈……爸爸,不打妈妈。”兰芯听着,心如刀绞,也大声哭了起来。

有成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也一酸,暗骂自己混蛋,但表面上仍然横眉冷对着。

兰芯和有成的关系进入到了冰点。虽然有成有些自责,但他的脾气还是越来越大了。只要兰芯回家不按时,或有什么应酬回不了家,他就冷言冷语,有时候还说得很难听。先兰芯还和他吵几句,后来连吵也不吵了,任他怎么说,兰芯就只是不搭理。这更加深了他的被伤害感,他越来越变本加利,兰芯也越来越有些心灰意冷了。

世间也许并不匮乏好男人,也不匮乏好女人。只是好女人碰上好男人的机率太低,更何况好男人和好女人哪怕碰巧遇上了,还要彼此感觉适合,那就有点难度大了。如果彼此都觉好而且适合,那就可以称得上极品夫妻了,也不知道这世上能有几对这样的夫妻。于是,大多数人只好在情感和责任、自我和家庭社会中苦苦挣扎,找不到支点。

——兰芯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