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枚忽然之间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翊然还是有些意外,他温柔地说:“白枚,好久了,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墙。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伤害了你,但我现在真怕你会突然离开我。你会离开我吗?”

白枚轻声笑道:“你真怕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但你却残酷地让我经历了那样的伤痛。对不起,我说过我不再提的,但我其实也想和你说说我的感受。”

翊然说:“我知道你难受,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爱你,你不能离开我。”他一边轻轻抚摸着白枚的头发,一边很真诚地说。

白枚有些伤感:“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裂痕始终都会留下痕迹的。其实我们大家都想回到过去那样的单纯,但可惜我们都知道,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翊然知道白枚话里的意思,他无数次问自己,假如那天白枚真离他而去了,他将如何面对?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有时候,他真的会在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他想问白枚王乐的事,但终于还是没开口,他怕这样的氛围被他破坏了。

下午,白枚休息,在家和杏子一块整理了一下家务。快四点的时候,兰芯打来电话和她说:“‘福满楼’,现在就去,佩妮想回忆一下过去那些快乐的却也给我们带来隐痛的地方。”

白枚惊喜地问:“她到了吗?变什么样了?”

兰芯说:“我也没见她呢,要想知道,就快点出门。”

白枚放下电话就和杏子说:“一下你接忆怡回家领着她吃饭,如果忆怡爸爸回来,你就说我的朋友从西藏回来,我不回来吃饭了。杏子边在擦桌子,边答应着。

白枚打了个车,就直奔“福满楼”去了,还在楼下就听见了兰芯她们愉快的笑声。她迫不及待地上了楼,却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到了她们曾经经常聚会的那间包厢,看到兰芯、亦榕和佩妮静静抱在一起,笑着,但眼睛发红,眼眶里却含着泪水。白枚走过去,也轻轻地和她们抱成了一团。她们抱着,好像又拾起了那些从身边不知不觉溜走的岁月,她们就这样,很久,很久……

亦榕拍拍她们笑着说:“坐吧,让那些小鬼看见,要笑话我们了。”大家才尴尬地笑笑,分开了各自坐下。

白枚这才好好看了看佩妮。她已经褪尽了铅华,脸比过去黑了许多,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的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穿着一件方格衬衣,下配一条牛仔裤,脚上穿一双旅游鞋。看上去是那么平和,干练。和过去相比,佩妮这时候更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韵味。

白枚由衷地说:“佩妮,你和原来完全不同了。你一定做了很多事吧?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你了啊!”

兰芯说:“那她还是谁啊?梦还没醒啊?”

佩妮也说:“我不是我,那还是你啊?我看你也变了,只是你自己不自知而已。”

亦榕说:“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不变呢?如果这样还不变,那肯定心智有问题了。”

佩妮看看四周,多少有些伤感地说:“江山依旧,只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初,我们在这里谈人生,谈未来,是多么快乐幸福啊!一切似乎还在昨天,但一切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兰芯喝了口水说:“我们那时候真的太天真了,把生活想的那么美好和简单。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了。”

佩妮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老祖先了不起,只要我们能面对,这些不得意最后都会变成我们的财富和动力的。”

亦榕看着佩妮,真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变得这么思辨和理性了,这可有点不像你了。”

白枚说:“我就说她都不是她了,你们还笑我。”

兰芯说:“听你说话怎么这么像绕口令啊?”大家都笑了。

白枚说:“快和我们说说,你在西藏都做了些什么,西藏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这么长时间都想不起我们。”兰芯和亦榕也急着想知道。

佩妮说:“谁说想不起你们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们。你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感情伤痛,有时候真觉得男人其实有时候挺无趣的,反倒是我们之间的友谊更能经受各种考验,让人觉得烂漫而温馨。”

兰芯也说:“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也永远这么轻松快乐。和那些男人在一起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亦榕和白枚都深以为然。

佩妮接着说:“到了西藏,你就成了与天最接近的人,你好像真的可以和神灵对话,向他们倾吐自己的心声,有时候,你的心灵真的可以纤尘不染。”

白枚悠然神往:“真的可以对神灵倾吐吗?他们能帮助我们,普度我们吗?”

佩妮看着白枚那一脸迷惘的表情笑了:“当你置身在那些虔诚的信徒中,看着他们顶礼膜拜的时候,你会相信,神灵就在我们身边。他们看着我们的一言一行,我们的真伪,我们的善恶,他们都记录着,然后,你会和他们融为一体,努力弃恶从善。”

白枚说:“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可不信。”亦榕和兰芯也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佩妮说:“其实,我们自己就是我们最膜拜的那个神。当我们一心向善时,那些教人从善的神就成了我们的偶像。”

兰芯看着她说:“佩妮,我算服你了,看来,到了西藏,你可是佛学精进啊。”

佩妮说:“我并没研究什么佛学,就只是一点感悟。生的快乐有时候并不缘自于快乐本身,而源自于痛苦。没有痛苦,就无从谈快乐。佛学讲究一个‘悟’字,有‘悟’不一定要一头咂进佛经里,也不一定要每天盘腿打坐,出家敲木鱼。‘善’也不是读经书读出来的,就这而言,我觉得佛学还是一种行为学,行善随缘。”

白枚听的有点呆了,催促说:“接着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神秘,变成个学问家了?”

兰芯也说:“那你说,什么是佛学的行为学呢?”

佩妮微微一笑:“善自心生,从善随缘。人到那儿善到那儿,并且因善生乐,乐在其中。”

连亦榕也感叹道:“什么叫‘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佩妮,你这几年是不是一直在参禅啊?”

佩妮也笑了:“你们没在‘参’吗?只是环境不同,我是置身‘佛境’,你们相反,置身‘俗境’。参的外部坏境不同,参的对象不同,所以,结论和你们有些相左,你们感到有些新鲜罢了。”

这时候,服务生开始把菜一道道端了上来,佩妮看着,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世人总说神仙好,我看美味赛神仙。”也不管兰芯她们,拿起筷子就夹起一块酱香排骨,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兰芯大声说:“看看,看看,刚才还一套一套的,以为她变神仙了呢,原来还是一俗人。”几个人一听,全大笑起来。

亦榕端起酒杯:“举杯举杯,为我们四大美女的重聚,这杯一口干了!”

佩妮说:“没说的,干!”她们有点用力地碰了一下杯,全都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玻璃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白枚说:“接着说,接着说,这是来自于天际的声音,这是来自于一个和天很接近的人的声音,这是一席胜读十年书的声音…….”白枚夸张地像诗朗诵一样的深情地说。

佩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兰芯很严肃但一脸笑意地说:“最近我正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暂时还没研究出什么结果。”

亦榕也笑得有点噎着了:“来来,喝酒,我是三生有幸,能认识你们几个疯丫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走过那些沉沉黑夜!”

几个人喝了一口,兰芯说:“连亦榕都成了诗人,可见我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诗人。”几个人都“呵呵”笑。

白枚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夸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很长学问,根本就不用我亲自去读书,你们每一个都是一本精装的书!每读一遍都有不同的收获。”

亦榕看着白枚,拿勺舀了些香脆鸡丁给她说:“什么时候学会奉承人了,把我们抬这么高?”

白枚笑嘻嘻地说:“喝酒喝酒,见到你们,不喝酒都觉得冤。喝着酒才觉得你们其实比这酒还有味。”几个人一下笑得更厉害了。

佩妮看着亦榕说:“听到你的喜讯,真为你高兴,来,先恭喜你。”兰芯和白枚嚷道:“一起一起。”

佩妮说:“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见底!”谁都没异议,她们全喝干了。

白枚喝完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佩妮一个问题:“佩妮,昨天你说电话费贵,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兰芯和亦榕一听,“哈”一声就大笑起来,她们都觉得白枚问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

佩妮看看她们,很严肃地说:“你俩别笑,你们没见到过大山深处的赤贫。我们节约哪怕十元钱,也许就可以帮到一个孩子,甚至一个家庭。我没和白枚开玩笑,我在西藏除了画画以外,正在做一件我认为很有意义的事。从我做起,也希望得到更多人的响应,包括你们各位,都来支持我,每一个月节约十元钱,来帮助那些大山深处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孩子,让他们能和你们的孩子一样能到学校读书、学习。”

兰芯她们三个看着佩妮,这时候才感到真正震撼了。佩妮在她们面前是那么熟悉,但仔细看,她变得高大了。

佩妮又说:“但我现在遇到很多问题,也许你们可以帮我。”

亦榕问:“什么问题?我们肯定帮你。”

“原来我只是拿我的钱,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就顺便资助一下。但我觉得,这样只能帮助他们一时。何况需要帮助的人很多,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这样,我就想到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基金,让有心人都加入进来,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让它变成我们的一个事业。”佩妮说着她的想法。

亦榕说:“这个想法很好啊!只是你要我们怎么帮你呢?”

佩妮接着说:“我在想,怎么才能让大家信任我们,一起参与这个事业。那就只有管理规范,账目公开,有据可查。所以,我想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做的规范一些,但我没有这方面的运作知识和技能,所以需要你们的帮助。”

兰芯说:“你还去西藏吗?”

佩妮说:“这件事只有去西藏才能做好,我的灵感在那里,我肯定要回去的。”

白枚插嘴说:“我们人不在一起,怎么帮你呢?”

亦榕说:“在网上设立一个账户,以此为平台,募集资金,公开账务。设置求助邮箱,欢迎提供资助线索,聘请资助考评委员……我想只有先做了,慢慢我们总会摸索出方法的。”

兰芯说:“我们可以再网上管理,遇事可以开视频会议,还可以招聘几个专业的志愿者一起加入进来,比如财务管理运作方面的。但既是做善事,我就提议,所有人的付出都基于自愿,不考虑工资。”

佩妮说:“这次我回来,想把房子卖了,车也卖了。我想在西藏安个简单的家,剩余的就留作基金的一笔资金,以后我就和大家一样,每月节省十元。”

白枚说:“我能做什么呢?”

佩妮说:“真要运作起来,这事不简单。但兰芯佩妮的想法,其实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轮廓,你做什么,到时候一起再商量啊。”

白枚说:“就算什么我都不能做,每月就交十元钱给你,我也觉得很有意义。”大家都笑了。

兰芯说:“不能这么便宜你,到时候,你就由我来安排了。但既然要做,那就趁早着手,亦榕先草拟个章程怎么样?”

佩妮说:“对,就先从章程着手,我们再慢慢细化。”

亦榕说:“那就这样,我有时间就先拟章程。有了章程,以后再一步一步走。”

…….他们还说了很多,越说越兴奋,大家都觉得佩妮又重新点燃了它们的激情。

当她们离开的时候,都有些微微的醉意,佩妮说,其实她还有一个朋友在家里,但因为只想四个好朋友单独好好聊聊,所以没带他来。她还是先走了,要不然过分不礼貌,就先开车走了。兰芯她们三个好像一下子还没回过神了,什么话也没说,在街上默默走着,每一个人都在想着佩妮的话,心里有一股热血在涌动着。

原来生活还可以是这样的一种面貌,原来生命还可以有这样的一种精彩,原来我们还可以一切从头来!

她们决定了,每一个月节约十元,直到自己随风消逝了,然后跟着风,漫天的黄叶都变成了一张张的十元钞票,飘落到大山深处,飘落到一间间帐篷里,飘落到一双双孩子的小手里…..

然后,公路通进了深山,山寨建起了新房,孩子背上了书包,校园里,书声琅琅,歌声悠扬…….

分手后,亦榕到医院继续陪着莫非,她看着莫非:“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吧,我等不到你伤好了。”

莫非不解的看着她,她没作任何解释,只是笑。莫非等这天已经太久了,他当然没意见了。

兰芯给顾一同打了个电话,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声:“我们好好珍惜!”也不等顾一同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顾一同一头雾水,又把电话拨回来了:“你怎么神经兮兮的?什么意思啊?”

兰芯有些迷糊地说:“我要好好珍惜你,你呢?会珍惜我吗?”

顾一同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这还用问吗?我当然会珍惜你。”

兰芯说:“我想静静,今晚很美好。”顾一同莫名其妙,愣了好一会,又拨兰芯的电话,兰芯关机了。她真的想一个人回味回味。

白枚一进家,就看见忆怡嘴里念念有词的,在和翊然做击掌游戏。她看着他们父女两,一种快乐的感觉油然而生,马上把翊然撂到旁边,和忆怡一起念着儿歌,做起了游戏。翊然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情不自禁,凑过嘴去亲了她的脸一下,白枚脸红了,害羞地看了翊然一眼,忆怡看看翊然,做出一个“羞羞”的动作,翊然伸出食指来,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对翊然伸了伸舌头。

忆怡睡了以后,白枚拥着翊然,一夜缠绵。

那晚,所有人好像都被佩妮感染着,沉浸在一种迷幻般的幸福里。

——我们知道我们都在变,却不知道,我们还可以那样的变。不仅仅自己变,还可以让别人也改变。佩妮的改变,让我们讶异,我们似乎觉得,她的改变涤荡着我们的心灵。

——兰芯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