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宁气呼呼的来找陆静淑时,她刚去看过陆静秀回来。

本来陆文义并不想告诉陆静秀和陆兴波关于刘姨娘的事,但方氏认为,刘姨娘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就算不让孩子们给她守孝,也该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面上有个意思,免得为人诟病不孝。

陆老太太更狠:“不过是个贱婢,有什么孝不孝的?就当没有这个人!”

陆文义转念一想,秀姐儿也罢了,儿子将来是要入仕途的,品德上最好没有瑕疵。刘姨娘虽然做了错事,但对一双儿女还算是慈母,不叫孩子们知道,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就亲自跟陆兴波谈了一次,陆静秀那里,则交给了方氏。

方氏并没亲自去,只传话给乔嬷嬷,让她通知陆静秀,刘姨娘几日前已经病故、且当日就下葬的事。过后乔嬷嬷往回传话,说陆静秀当时哭了几声,后来能是不敢哭了,一直忍着,到夜里自己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然后没过两天,她就病了。

陆静淑陪方氏过去看了两回,陆静秀一直烧说胡话,口里一时叫“娘”,一时又叫“爹爹别生气”,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怜。方氏看完回来就叹气,说:“大人造的孽,倒要孩子来受着。”

“她也不算无辜。”陆静淑劝道,“虽然有刘姨娘教着,不能全怪她,她自己也做错了事。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方氏听了点头:“你说的是,看来咱们还是要多做些好事。”

这点陆静淑很赞同,她始终认为,人应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做些好事,不是为了所谓的好报,只是为自己心安,她很喜欢“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八个字。

母女俩正说着,外面就来报,说陈姑娘来访。

陆静淑出去迎了她进来,先跟方氏这里打了个招呼,陈皎宁就说,想请陆静淑出去转转。方氏很放心她们结伴出去,根本不拦着,只让陆静淑回去换套厚实的衣服再出去。

“怎么了?气呼呼的,谁惹你了?”一上了车,陆静淑就问陈皎宁。

陈皎宁垮下脸:“你看出来了啊。”

陆静淑抬手戳戳她的脸:“你这笑僵的,都快能揭下来挂墙上了,谁看不出来?”

“还不是我大姐姐!”陈皎宁往后仰倒在靠垫上,“我喉咙都说干了,她还是不听。刘妈妈也听她的,不管我怎么说,都是要等哥哥来,问过哥哥再说。”

陆静淑奇道:“那你还生什么气?到时候让你哥哥做主不就行了?”

陈皎宁烦躁的歪到一边:“你不知道我哥哥,他那个性子,谁哄他都听,而且他也是个喜欢讲‘万事以和为贵’的!我就怕他来了,张家一认错,他就和稀泥,让姐姐回去。那等我们回东都了,姐姐不还是没有好日子过吗?”

她还真的是一心关心这个堂姐,对于一个自小受尽宠爱的大家小姐来说,能这样为人着想,算是十分难得了。陆静淑决定跟她说点真心话:“皎宁,那个刘妈妈有没有说过,你姐姐的顾虑?”

“她们是顾虑爹爹那边的意思,怕爹爹不同意把事情闹大,是她们怎么不想想,难道爹爹会为了顾忌所谓的颜面就弃姐姐生死存亡于不顾?”

陆静淑跟着问了一声:“不会吗?”

陈皎宁下意识的先回:“当然不会了!”说完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定神看向陆静淑,迟疑的问:“你也认为会么?”

“我不知道。”陆静淑摇头,“我不知道令尊是什么样的人,也没见过令兄,但你自己,似乎就不认为令兄会赞同你的意见,至于令尊,你与他提过要告张一杰‘有妻更娶’吗?”

陈皎宁沉默了下来,她上一封信是为了自己辩白,将张家和董家的事说清楚,但并没有提及要去衙门告张一杰,难道自己真的怕爹爹不同意,所以想自己在这把这事给办了?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陆静淑换了个方向来劝她,“两夫妻不管闹成什么样,旁边的人,总是想着劝和不劝离,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出的这个主意,却是要两夫妻反目成仇的,你姐姐不意,兴许是对张一杰还有情意。你父兄呢,也要顾忌家族颜面。”

陈皎宁不明白了:“难道你现在也改主意了?”

陆静淑摇头:“若我是你,我的主意是不会改的。但这事,毕竟是你姐姐自己的事,拿主意的是她,继续过苦日子的也是她,你已经尽能的帮她了,她现在要选择回去受苦,那你也无奈何。至于别的,我跟你一样,只是家里的小姐,却不是家族里掌事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听。这等大事,都要等父兄做主。”

“照你这么说,那我一开始还管什么闲事?现在索性就叫张家把姐姐接回去得了,何必两边不讨好,枉做小人!”陈皎宁不服气,“我虽然只是个女儿家,却也不屑做那只有依靠父兄才能过好日子的人!”

陆静淑看她小脸通红,目光却明亮耀眼,充满了生机和怒气,不由十分高兴,伸手去拉住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陈皎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又逗我!”想想陆静淑在家做的那些事以及她劝她父亲的话,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只会听父兄话的人了。

“我不是逗你。”陆静淑顺着她推的力道,也往后倒了倒,靠在垫子上,歪头问她,“既然你有这个志气,为什么就认为你不能说服你哥哥呢?为什么别人就能说服他,你却不能?你怕你爹爹有所顾忌,那你为什么不顾忌?难道是你不把家族的颜面当回事么?”

陈皎宁急的反驳:“我怎么会不当回事呢?只是这事我们家并没做错,错的是张家,要丢脸也是他们丢脸!”

“那就对了啊!你就这样跟你爹爹解释不就好了?我相信曹国公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作为一家之主,更不能不庇护自己的家人。你姐姐毕竟出嫁好几年了,跟家里人往来少,心里忐忑是人之常情。再者,你伯父不在日久,这失去父亲庇护的孩子,心理上跟我们父母双全……”陆静淑一下子卡住了。

陈皎宁本来听得入神,听她一路说下来还频频点头,等她自己先卡壳了,陈皎宁也反应过来,扑哧一笑,伸指点了点说:“说太多,溜了吧。”

陆静淑忙道歉:“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陈皎宁并不在意,“我娘虽然去得早,但祖母和爹爹都非常疼爱我,我虽有些不足,但从不放在心上,你不用介意。不过你说的我也明白了,我爹爹对姐姐和伯母再好,也比不上伯父,姐姐心里不安,无法像我一般理直气壮,确实也不能怪她。”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静淑还要再说话,车突然停了下来,就有婆子上前回道:“四姑娘,到了。”

陈皎宁跟陆静淑一前一后的下了车,陆静淑才现她们来的是八仙楼。

“怎么?又叫我来尝新菜?”陆静淑笑问道。

陈皎宁点头:“今天表姐夫请客,咱们不吃白不吃!”

陆静淑:“……”怎么跟吃冤家似的?

陈皎宁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刚到陆家时的怒意都不见了,整个人似乎轻快了不少。陆静淑看她这样,也不想扫兴,没有再继续说先前的话题。

两人携手上楼,到了一间雅室门口,一个衣着体面的小厮开门往里通报:“陈姑娘、陆姑娘来了。”

居然连她都认识?陆静淑有些惊讶,她对这个小厮没有任何印象。

里面郝罗博迎了出来:“怎么才来?再晚些,我们就不等了。”

“不等?那我们就单开一席,只要表姐夫请客就成了!”陈皎宁笑眯眯的拉着陆静淑往里走,进门绕过屏风一看,赵王也在座,她就松开手,先作了个揖,“殿下也在。”

陆静淑囧,姑娘你今天穿的女装,你知道么?

“参见赵王殿下。”她跟赵王不熟,还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吧。

赵王微微点头:“免礼。”

郝罗博跟上来请她们俩入座,还笑话陈皎宁:“穿着女装作揖,你怎么就这么不伦不类?”

这间雅室内布置的颇有古风,众人都是盘腿坐在竹席上,每人面前有一个矮几。赵王毫无疑问居主位,郝罗博在左,柳歆诚在右,给陈皎宁和陆静淑留的位子就在郝罗博左边。

她们二人共用一张矮几,一起坐下之后,郝罗博就让人上菜,还跟陈皎宁说:“你问问陆姑娘喜欢什么,再让他们去做。”

“好了,表姐夫就招呼殿下吧,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陈皎宁扬手叫了侍候的婢女,跟陆静淑商量了两句,又点了两道菜过来。

郝罗博又跟陆静淑客气了几句,让她不要拘束,自在一些,然后问陈皎宁:“世子还没有消息?也该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时,想起微博的段子说,还不就是欺负和尚老实,笑sh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