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袁泽坑了,后来他考去了上海,但我却去了北京。

1999年的新年,年初六学校就要开学,然后正式地全方位的备战高考。学艺体的学生,好多都没有回来过年。

初五那天z市在下大雪,下得很厚很厚,家里开着暖气,只要穿薄薄的秋装就不会觉得冷。

我依然对着小窗户做习题,偶尔抬头看看纷飞的雪片,然后听到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也没穿厚衣服,我直接走到阳台上,看着下面的李拜天。

想起上一次他这么喊我,还是为了让我去帮他给刘舒雨送情书。这半年来,我们基本没什么联系,大家都没有联系,因为他和袁泽都在外地学习。

李拜天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雪片落在他的头发上,肩头上,他冻得嘴唇有点发紫,仰起头来对我展开阳光一般的微笑。

本来我穿的薄,站在阳台上挺冷的,而他这个笑容却如沐春风。

但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此时手边有一花盆,我心里在想,他今天要是还让我去送情书,我就拿花盆砸这臭小子,这么大冷的天,老娘绝对不伺候。

我戴着眼镜,雪花落在镜片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是那样,对我说:“你下来。”

这次的眼神儿挺认真的,好像真有什么大事儿一样。我不想下去,我已经不想靠近他了,以前每次有机会和他靠近,我装模作样推两下,最后都会出去。我总在给自己机会,想偷偷摸摸谈场恋爱,但那么多次机会下来,不也没用么。

我已经发现了,我们就是在渐行渐远,联系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没有机会联系。大约终讲有一天,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越走越远,然后把这个人和回忆一起,丢在道路旁。

所以对李拜天,我其实已经放弃了。

我说:“我要做题。”

他仰着头,那表情无辜而带着点伤感,他说:“我要去北京了。”

我知道,马上就要艺考了。

学艺体,其实成功的几率也很低,大部分最后也都没考上名校,有些是实力不够,有些是送礼没送到位。

李拜天今天能专门来给我告别一下,我挺意外的,针对他已经平静掉的那颗心,也起了点小波澜。

我说:“我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是随口关心。

他顿了顿,很少见他说话这么一犹豫一犹豫的,他说:“可能就不回来了。”然后解释,“我不是去艺考,我爸来接我了,跟我奶奶一起走。”

我又是一愣,忽然感觉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想要哭。就算非常明白,早晚要分道扬镳,只是我没想到,现在就分道扬镳了,我完全没有做诀别的准备。

我知道李拜天是北京人,他爸妈都在北京做生意,做生意太忙,生了他姐和他,把女儿带在身边养,儿子皮实不怕吃亏,就先放在老家奶奶这边。

他这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因为北京的录取线比这边低,李拜天要是在这个省考试,考不了什么好学校的。

我看着他,没说话。

李拜天也看了看我,“那,没事儿了,我走了啊。”

“嗯,”我轻微地点了下头,忽然没头没脑地对他说了一句,“李拜天,我要考北外。”

我妈一直想让我去上海,所以家里给我定的目标是考复旦,尽管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稳上。反正我家里一直想让我往南方沿海一带走,以后就留在那边发展,基本没考虑过北京,大概是因为感觉北京太拥堵的缘故。

我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李拜天有没有听懂我的潜台词,其实我想说的可能是,“请你在北京等我。”

不过李拜天回头,对我提高嗓子喊了一句,“来北京哥招待你,加油!”

然后他走了,我倚在阳台上微笑着看他离开的背影,看得有些泪眼朦胧。再见了,我初中四年高中两年,整整六年里的小暗恋。

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就是诀别,因为人一旦分开了,所谓承诺也很容易随着时间推移,感情淡化而改变。只是越看他的背影,我越有决心。

那种想和他的人生缠绵下去的决心,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个愿望怎样才能实现。

我妈在阳台的卧室里听到了我对他说的话,我回去的时候,就来问我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考北外了。

我说:“妈,我是科生。”

我妈那耳朵尖的,追着我问,“那个男生是谁啊,小雪儿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小雪儿你跟妈妈说说……”

我今天就没理我妈。我妈有点担心了,偷偷跑去跟我爸说,“不得了了呀,孩子现在叛逆期了,有心事了,怎么办呀。”

我爸说她瞎操心。

我感谢自己有这样幸福的家庭,关心疼爱我的爸爸妈妈,让我在一个有安全感的环境里长大,给我培养出这样一颗坚强坚定的心。

李拜天走了。我不知道具体哪一天走的,只是在学校里看到形单影只的刘舒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丝快感。

一定会有的,你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看到别人和他在一起呢。我太想看到李拜天和刘舒雨分手的那一天了,甚至希望听说刘舒雨过得不大快乐的消息。

其实我也挺能嫉妒人的,我就嫉妒刘舒雨。

李拜天走后,没有给我写过信,没有打过电话,我们没有联系。我每天都在学习学习,深夜学累了,翻出初中的毕业合照来看,看着照片上那个青涩的少年,回忆我和他接触过的点点滴滴。

现在懂事了,好多东西也明白了。

我记得有次上自习的时候,教室里很安静,李拜天在那儿吹口哨,然后说:“我把xxx的小鸟都吹直了。”

当时我都不知道小鸟是什么,因为是李拜天说话,所以忍不住接了句嘴巴,说:“那xxx的小鸟一定是母的。”

我的逻辑是,李拜天是公的,秉着异性相吸的原则,小鸟就是母的。然后李拜天听了我的话,在后面笑得啊。

我到现在才明白,他妈小鸟是个什么玩意儿。

想想还真是脸红。

我会想念他,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写完像怕被人发现一样,用笔把那些字图成一个又一个黑点。

那些藏在黑点下的秘密,天知地知。

高考结束,我依然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在第一志愿上添了北外。其他志愿,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北京。

我妈觉得我疯了,来问我为什么要去北京。我说我就是想,我妈就说,“是不是因为那个男孩子?”

我把我妈轰出去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其实我也知道,我和李拜天已经失去联系了,我就算去了北京,我们也不一定能联系上。而我到了北京,他也不一定还在北京,可是就算只是假装,假装自己离他很近,每天都有不期而遇的可能,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高考结束了,我也没闲着,和王美丽相约一起去学了跆拳道。为什么呢,因为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在学校里被几个女生抽嘴巴的场景,我心里太不服了。

我时常巴望着,等我学有所成的一天,再碰见那几个女生,非把大仇给报了不可。

其实两个月,不够学啥的,只是胳膊腿儿比以前伸展了。我们这些成天就知道学习的,身子骨通常很硬,这一番刻苦训练下来,变得柔韧不少。

王美丽没上大学,找个卖服装的工作混着,不久后我爸妈亲自把我送到北京,该安顿的安顿好了,我开学军训,他们回老家。

大学生活我适应得也很好,跟宿舍的关系都不错。军训结束的当天,我妈打电话到宿舍,说有个男生找我,说姓李的,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

我跟我妈说是高中校友,现在也在北京,说好了要联系,好相互照顾。我妈认同,说:“那个男孩子挺有礼貌的。”

电话里,我妈对李拜天印象不错,这点让我心里莫名温暖。

他还是找我,他终于终于找我了。我很激动,激动得拨电话的手指都在发抖,这是一个手机号,李拜天已经开始用手机了。

“吭。”我清了下嗓子,没说话。

“谁啊。”那边语气傲慢。

“是我,周问雪。”

“哦,小雪儿啊。”

我勉强笑了下,跟李拜天说了下境况,然后他说过来接我。

再见到李拜天,我被吓了一跳,我靠,他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他的身高,完全是这一年蹿上去的。

“你怎么这么高!”这是我见他的第一句话。

李拜天得意地咧嘴笑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那小动作暧昧的,弄得我都小鹿乱撞了。李拜天好像也比以前帅气了,不过刚军训完,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看不出来。

他念了民大,自然还是家里花钱买进去的,距离我这边步行十分钟。

然后李拜天就带我去了酒吧一条街,然后我被灯红酒绿吓得有点不适应了。同行来的,还有很多他在北京的新朋友。

莺莺燕燕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有些一看就比李拜天还大。这样的场景,我还没有想过,我心里根本适应不了。

他们喝酒,李拜天专喝苏打水,可是我得喝酒。我第一次喝洋酒,兑饮料以后,到嘴巴里觉得没味道,被这东西坑大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我看着李拜天和那些女人说话,打打手捏一把掐一回的时常会有,还有些其它人搂搂抱抱一点都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