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扬一眼看过去,又有凶光,我急忙走上去,挡在民警面前,说:“民警同志,没事儿,家里烧点东西,一会儿就好。”

“有这么烧东西的么,把旁边点着了怎么办!”民警很凶,不怪民警,确实是这火烧得有点夸张。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怕他们把陈飞扬抓走,急忙把民警拉到一边,塞了五百块钱。

这五百块钱,其实就是我和陈飞扬最后的家当了,这次出远门全带在身上了,这是没用完的。

我估摸民警过来本来也不是想要钱的,人家是真的来办事儿,我这就防个万一。我说:“我们会看好的,您放心,麻烦您了,真是麻烦你了。”

打发了民警,我看着这堆大火,想灭火都无从入手。

叹口气,燃烧吧,这该死的生活。

这火足足烧了两个多小时,烧的院子里全是黑炭,我们也不打算收拾了,陈飞扬骑摩托车带我回家。

刚回家,就碰到了前来讨债的。

陈飞扬生意失败这消息流得不算快,毕竟我们已经离家几天了,刚开始就有人怀疑,说这活可能是骗人的。

来讨债的是老黑的老婆,陈飞扬从老黑那儿借了两万。老黑拿陈飞扬当兄弟,当然不会来要,把这事儿跟老婆一絮叨,老婆坐不住了,杀了过来。

吴玉清已经招待这讨债的俩娘们很久,陈飞扬进屋以后,招呼都没跟人家打,就直接去洗澡了。

我也想洗澡,让那火烤的。

把吴玉清支回屋里,我叫了声嫂子,老黑老婆瞅我一眼,“哟,回来啦?还以为你们这两天回不来呢。”

我笑,“嫂子你这什么意思啊?”

嫂子有话直说,拿来了陈飞扬给打的欠条,说:“我们家这几天打算买车,款都提出来了,就差这两万了,来问问你们现在能不能拿出来。”

我面色有点窘迫,说:“嫂子你看,我,我们俩现在是有点儿不方便,等那个……”

“你们不是去退加盟费了么,不正好么?”嫂子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我跟他说加盟费没退出来,显得跟我们要赖她账似得,我说:“这不是还需要点儿时间么?”

“那我们买车也不能等了呀,本来上个月就该买的,老黑背着我拿了家里的钱,说这个月就能还上。”

我勉强笑,“要不下个月吧。”

这女的已经不留面子了,脸一黑,“不行,今天就得要。”

我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说什么,“嫂子,老黑和飞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关系,飞扬什么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会欠你们钱,咱不带这么逼人的。”

“唉怎么就逼你了,欠债还钱还成逼人啦?”嫂子旁边一妞搭腔,这个是负责撕破脸的。

我找手机直接要给老黑打电话,这女的不让,“反正欠条我给你拿来了,今儿这钱我得必须拿走,拿不走我就不走了。”

“呵呵,我们家今儿没准备饭。”我这么说。

你大爷的,欺负我家没钱是不是,没钱嘴巴上也不让着你,不就两万块钱么,姐干两个月就挣回来了,多大点屁事儿。

哎哟我现在真看不上老黑他媳妇儿。

老黑媳妇白我一眼,陈飞扬洗完澡出来,还不知道这是来讨债的,只是不想打招呼。老黑媳妇看他一眼,“陈飞扬,听说你生意赔了?就跟你说别干那些,钱哪有那么好赚啊,有那么好赚不谁都发财了,现在好了吧,钱还是借来的,你别忘了你欠你师父的钱还没还清呢,不是嫂子说你们,你们两口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鼓捣那些乱八七糟的干什么呀,栽了吧……”

我瞪她一眼,态度就恶劣了,“你说够了没有!”

现在的陈飞扬能刺激么,她这些话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扎刀子么。陈飞扬又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看着老黑媳妇,就那么看着,不回话。

我估计她要不是个女人,今儿得挨揍。

“怎么还不让说了,欠钱还不让人要了啊。”唱黑脸儿那个又张嘴了,还站起来冲我嚷嚷。

嚷嚷你姥姥个腿儿,既然你都站起来了,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我走过去推她,“行行我们家今天不见客,你们赶紧回去吧,谁稀罕欠你家钱似得。”

我推着这俩女的,从沙发推到靠近门口的位置,那女的还在骂骂咧咧,“还钱,不还钱今天就不走!”

我就骂上了,“什么玩意啊你,不就两万块钱么,缺了两万能死啊,老黑怎么找你这么个媳妇。你也不想想,你他妈生孩子的时候谁给你抬医院去的,老黑在外面喝到胃出血的时候,不是飞扬垫的医药费啊,还了吗,你还了吗?你们俩结婚,要十万彩礼,有一半儿是飞扬借给老黑的,你他妈摸着良心说说,飞扬什么时候欠过你家东西,欠过你家一毛钱吗!滚滚滚,赶紧滚!”

推开门,我把这两女的扔出去,砰一声关上门,转头看陈飞扬还杵在那里,胸口的起伏很明显,他压这口火,想必压得很辛苦。

我靠着门板,仿佛这么堵着,就不会再有不好的事情找上门来。

清了下嗓子,我说:“累了一天了,睡觉去吧,我不想吃饭了,你吃么,你吃我给你做。”

陈飞扬垂了下眼睛,似乎摇了下头,然后回了卧室。

我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一口气,找个笔记本开始算账,我的收入多少,陈飞扬津贴多少,我们过日子花多少,什么时候能把这笔钱还完。

不想找他妈要,再也不想了。算完了,笔记本放下,我知道,陈飞扬干这些是为了我,他总以为,有钱了我们可能就没矛盾了,他的脑袋这么直,可怎么办啊,社会险恶,他可怎么办啊。

第二天回学校上班,还得装没事儿人,下午仍然在舞蹈教室上课,王昭阳曾来看过我一眼,站在舞蹈教室的大玻璃窗外面。

我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下头,他仿佛把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问都压了下去,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比起他,我觉得陈飞扬更需要我。

我给邵思伟打电话,“邵邵,有什么办法能多挣点钱呢?”

“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邵思伟问我。

“一万多点儿吧。”

“累么?”

我对自己点了下头,“带二十多个学生,嗓子都快劈了,说话都恨不得打舌头,每天把学生放走以后,脑袋都绕成一团儿了。”

我叹口气,邵思伟问我,“那你还想怎么累,再多带二十个?你受得了么?”

我当然受不了。

邵思伟说,“别琢磨了,赚多少钱就干多少事儿,你又没那个运气,又没那个体力,还没那个头脑,你还想怎么着啊。”

四万块吧,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很多,真就是我干几个月的事儿,生活节俭点就好。

无论我们的关系会走到何方,我打算陪陈飞扬一起还钱。这世界上有很多账是理不清的,只有钱是一码归一码能算明白的。

算起来,我还欠了人家陈飞扬他妈十万块呢,弄编制名额的钱。感觉接下来这两年,我就要这么搭进去了。

哎,踏踏实实地干吧,陈飞扬指望发横财被骗作为前车之鉴,我也不打算走什么歪门邪道。

挂了邵思伟的电话,咬咬牙,我行!

我对陈飞扬已经没啥指望了,所以我也不会跟他吵架,刚回来这两天,他就是坐在家里发呆,我琢磨应该是在反省自己。

吴玉清看出点端倪,又嚷嚷着要出去找活干,嘴巴上不会说是为了帮我减轻压力,就说自己闲着觉得没意思。

“你们谁也别管,不就点儿钱么,压不死人。我这两天忙,要是有陌生人敲门,谁也不用开。”我这么说。

想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一直就在还债,先是帮吴玉清还那三万,现在又帮陈飞扬还。

吴玉清之前欠那三万,也是因为被骗。所谓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

老黑把自己的媳妇骂了一顿,专门打电话过来道歉,话我听着还舒服了点,也承诺会尽快把钱换上,老黑说不着急不着急。

有了完整的计划,欠债的也不来催帐,我这心情好歹是平复了点儿。最烦人的还是教育局那个人的骚扰,我只能继续装什么都看不见,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我去给手机换屏,正好碰到来办理业务的方可如,尴尬地对视一眼,我没想到方可如竟然认出了我。

她点头对我笑了一下,然后上了二楼业务区。

很快她就办完业务下来了,我这边手机还没修好,方可如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嗨。”

我勉强笑一下,“可如姐。”

“你叫燕小嫦,我没记错吧?”方可如看着我说。

面对这个我曾经勾引过人家丈夫的女人,我仍有一丝羞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好漂亮。”

我仍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漂亮,都长斑了,都被那什么破药喝成黄脸婆了。方可如才是真的好看,三十多了,有气质在那里撑着,一点都不显老。

有这样的原配在,小三儿再美,也终究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