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信以为真,絮絮地对着相片说起来,最后终于疲惫地睡着了。向芸将孩子在卧室安顿好,走回客厅,却见贺强生仍然坐地那儿,正低头看着什么,她走进一看,他手里拿的竟然是天章留给自己的黑笔记本。

向芸不由皱皱眉,故意加重脚步,但强生看得很入迷,并没有听到,于是她不得不咳嗽一声发出警告。

贺强生听到声音,本能地抬起头来,见向芸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连忙站起身将本子递给她,“对不起,本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随手翻翻,然后我……”

向芸淡淡地笑笑,轻轻摇摇头,拿起笔记本,幽幽地道:“看不看都没关系,他在时虽然说过这本笔记本里的诗稿只给我一个人能看,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你不用担心他生你的气。”

“果然我想的没错,这是他写给你的。”强生长吁口气,仿佛不得不将充溢于心中感情吐出一些才舒服,“他很有才华,写得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被文字打动,看得出他……很爱你。”他低声叹息般地说道。

“天章喜欢用笔来说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常玩的游戏是互相给对方写小纸条,他说,这是我们爱情的轨迹。他会永远和我一起走下去,无论是海角天涯,还是地老天荒。”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深情抚摸着相片上的面颊。

贺强生再也坐不住,暗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向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经平静下来,“我们谈谈吧,强生。”

“谈什么?又要警告我赖蛤蟆别想吃天鹅肉?”贺强生低着头,将脸背转过去。

看着他那熟悉的执拗神情,向芸不由微微一笑,往日的记忆又浮上心头,于是她放缓语气道:“说实话,你的念头让我很意外,因此我很不理智,我为上次的态度向你道歉。强生,在这里没有什么赖蛤蟆,也没有天鹅,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只是人生的际遇不好,才让你受了许多磨难。但我想告诉你,一个人一生错一次也就够了,不要再让第二次错误再毁掉自己一次。”

“我不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毁掉我自己,但如果真是如此,我仍然不会轻易放弃的。”贺强生毫不迟疑地接道。

向芸微微摇头,她了解贺强生,这是一个骄傲倔强的男孩,而这类男孩的通病就是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去改变自己的主意。

“好吧,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权干涉,我已经将想说的都说出来了,我希望你能听进去,另外,今天裙子来找过我,她告诉我,你在百货公司上班了,是吗?”向芸静静地看着他转开话题。

贺强生点点头,皱眉问道:“她来干什么?”

“她很担心你的处境,想让我劝你离开百货公司帮她管理酒巴,并让我给你这个。”向芸说着将几张纸递给强生。

那是一份股份转让书,内容表明只要强生同意签字,就可以得到酒巴一半的股份,从而成为裙子的合伙人和酒巴的法人,合同特别注明签字即时生效。

“这个裙子,她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贺强生看得脑门上直冒火星,自语道:“我这就去找她。”

“强生”向芸连忙叫住他,站起身道:“慢着,我也不赞成你签字,你知道裙子的婚姻现在正遇到一个严重的危机,而她的感情在你身上有一个结。”她说到这儿看到强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决心将自己的话说完,于是没有让他开口,继续说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他们的孩子小强也那么大了,我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发生这种事,无论如何,一个家庭的解体对这个家所有成员的伤害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离裙子远一些,让她真正冷静地想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了。”贺强生没好气地道,将手里的合同扔在桌上。

看他一副气不顺的样子,向芸不由心中一软,心想刚出来就遇到这么多烦心事也真够他受的,于是柔声安慰道:“强生,裙子的事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我想她最终会想明白的。”

“感情的事就是一步也不能错。”贺强生忽然唐突地开口,仰头叹了口气,悻悻地道:“如果没别的事,我走了。”

“等一下,”向芸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他,“你现在住哪儿?”

“木材厂”

“你已经辞工了,他们的宿舍还会给你住吗?”

强生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住处确实是个问题,木材厂当然是住不长了,而申请百货公司的宿舍又被告知短期内没有空着的宿舍给他住,不过强生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下午打扫走廊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空着的房间,那么他被拒绝的真正理由显然是宿舍里的其它人排斥自己,谁愿意和囚犯同在一个屋檐下呢?所以说不定过了今晚,他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贺强生想到这儿,不由暗暗泄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您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向芸没有说话,站起身,将一把钥匙放在他的手里,“跟我来,”她说完向门外走去。强生虽然猜到了什么,心中不愿,但也只好跟过去看看,两人来到隔壁的花房前,向芸回头向他示意,“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