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狐狸窝,夜色正浓。华丽的铁栏外,树影招摇。

倏的,一道暗影扑落,微一顿,鹰般翻起,悄无声息地跃向墙顶——

说时迟,那时快,“扑”一声轻响,似来自虚无缥缈的远处,极淡的火药味悄然飘散。几乎与枪声同时,堪堪跃过围栏的身影陡然后翻。子弹,贴着他的衣角穿过栏杆,泥牛入海般消失在了花蒲深处。

“索斯,”少年的声音,低低响起在前方,“对不起,这是任务。”

灌木“刷刷”的响动中,神昼慢慢走了出来,手中的枪口,依然硝烟淡淡。

索斯站了起来,身影幽暗,如同崖顶的鹰,安静,沉稳,睥睨,待时而噬!

神昼的手轻轻一展,一根儿臂般粗的金属棒无声滑入了掌中——

“你的枪法,还不够。”

低沉语声忽然从暗处传来,索斯冷冷看着面前总是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苍蓝的眼沉静无波:“刚才,如果你的手腕再抬高零点八公分,我的左手就报废了。”

“那我一定会后悔得想死。”神昼一分分握紧了手中短棒:“你亲手教会了我用枪,就像我的老师一样,即使有何先生的命令,我也不愿伤害你。但——”语未落,手腕,蓦然翻转——

“啪”“啪”“砰”“啪”“轰——”

金属撞击之声,霎时响成一片。但见神昼手中的金属棒如被施了魔法般伸展、接合、回弹、变形,只一瞬,声消气敛。

月色森森反射在明亮的金属上,游过纤长过人的长柄,游过弯月般的镰背,游过寒意吞吐的锋刃。神昼缓缓抬手,死神般的巨镰直指身前——

“——我说过了,这是任务。”

“不对,这是借口。”索斯淡淡垂手,两柄枪管奇长的枪仿佛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为谁生存,是你自己的选择。”

“把你从那群穷困潦倒的雇佣兵里带出来的人是何先生。”

“我永远感激他。”鹰一般的男人,安静屹立,枪身,纹丝不动。“但是,少爷让我看到了我从来无法期望的东西——”

陡的,他的右手闪电般一转,枪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劲弩,弩尖,字迹匆匆的纸条迎风而动!索斯转身,抬手,弩尖正对着庭园中主屋二楼那面唯一亮着灯的窗!

神昼的瞳陡然收缩,镰上寒光大亮——

“斩浪——阻止他!”

不用他开口,一道人影倏的扑落,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索斯右腕!背后,巨镰划破夜色,雷电般滚落!

索斯扣着弩的手,却稳定如山,注视着远方的窗,目光淡淡:“——那就是生死相托的——”

“砰”一声响,枪声陡作!但,几乎只比那枪响提前了几微秒,弩箭,疾飞而出!

下一瞬,一切声息动作,消敛无踪。

时间,在彻底的寂静中悄然流逝,只极远处,仿佛传来了一声玻璃破碎的轻响——

“噗——”

鲜血突然喷涌而出,巨镰的锋刃霎时一片血红!被齐根斩断的右臂飞上了天,断臂的腕上,弹孔森森!

索斯额角的青筋微微一抽,脸色“刷”的惨白一片,唇却仍轻轻一动,吐出了最后一个词——

“——信任……”

轰然巨响中,鹰隼般的男人摔倒在地,半边身子瞬间浸透了血。神昼脸色铁青,寒光一闪收回了镰刀,捡起断臂:“立即去医院!”

另一边,一名黑发披散的肌肉男二话不说背起索斯赶上了大步走远的神昼:

“但是,他送出去的信——”

“管不着了!”

“但我不明白,索斯战你至少有五成胜算,他何必——”

“白痴,他早就知道你在旁边了!你认为他能同时击倒我们两个人?”

“不可能。”

“与其毫无价值地被打败,宁愿舍上性命去完成使命——”神昼的脸色依然难看之极,再没有半分平时开朗阳光的影子——

“十六年前的‘赤沙之鹰’,就是这样的男人!”

“哗——”一声巨响,玻璃窗忽然碎裂,一道黑影“嗖”的飞进来撞在了对面墙上,略一顿,坠落于地。

桌前,慕少艾的动作凝固了一秒钟,缓缓抬头,目光落到了那根安静的弩箭上。

箭尖粗钝,是特制的信箭。

修长的眉立即微微一挑。下一秒,他站起来拉上床帘,绕过桌子,隔着手帕把箭拾了起来。在看清纸条上字迹的一瞬,神色顿变!

——家里来人,不用担心,看好天儿。何。

沉默悄然覆落,黑衣少年的背影,静默良久,终于轻一收指,将那张纸条揉在了掌心。

——远浩,我说过……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高光条停留在了一个无数次久久凝视,却从来没有拨出过的号码上。修长的指,轻轻移向了“呼叫”键——

——即使代价是……

没有再迟疑,直接按落,将电话放在了耳边,任淙淙音乐回荡成心底越来越深的空洞——

——让她从此……永远留在你身边。

沉黑的眼,忽然一缩,电话里冷漠的女声正不带感情地一遍遍提示着——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挂上电话,再试,再等,依然如故。

他默立片晌,忽然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朱离,我立即要出门,现在!”

无视周围惊讶一片的佣人,他脸色铁青地踏下了楼梯——

——妖女,妖女,你千万不要出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