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代价的。”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这句话已脱口而出。何远浩的瞳孔陡然收缩,昨晚那让自己极度狼狈的满怀温暖和极其不妥的想法霎时闪过脑海:

她该不会都已经知道……

不,不,知道又如何?当时的情况下没有第二种选择,总不能让她趴在桌子上睡一晚……

莫名其妙混乱起来的思绪仿佛千年古井中无声滴入的一点雨水,搅乱了从来没有波纹的水面。

“哦……这还差不多,感觉比较像你。”楚天却松了一口气,懒懒道:“说吧,稿费要分你多少?”

…………

“以后再说。”这次一秒都没有犹豫“啪”一声挂上了电话。何远浩默默收回手机,大脑已经非常自然地推导出一个结论:

这个女人是成心的。

算了,与我……无关……

连自己都觉得这四个字说得好心虚。

时间就这样貌似平静地一日日过去了,楚天每天照样踏着铃声进教室,照样万年不变地读一本又一本的书,照样惹得班主任横眉怒目却又在少女谦恭有礼的态度前败下阵来。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没有报任何学生组织,没有参与任何比赛,同样的——没有听过任何一节课,没有考过任何一次试,往往在这样的时候——

“……楚天同学这样子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日楚天帮忙搬过书的短发女生米晓纯担忧地看着随手把只写了名字的空白试卷交给组长头也没抬地继续苦读《法医学入门》的楚天,回头对身后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孩喃喃说道。

“管她呢,吃点苦头就知道高中不比初中,凭着点小聪明是没用的。”秦然满不在乎地在最后一秒将B改成C,轻蔑地朝那边投以一瞥,但这目光却在楚天身旁的少年脸上停了下来。何远浩刚整理好试卷——那上面用完全说不上好看但却非常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丝不苟的标准答案——抬头将它交给组长,微笑了一下。秦然尖锐地发现收试卷的女孩神经质地理了理头发,尽管此时何远浩的目光早已移开了。

“嘁……”秦然又似懊恼又似不屑地摇了摇头,低头检查起自己的答案来。

米晓纯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其实,我觉得楚天同学很善良……只是不太会跟别人相处而已……”

“她是故意的。”秦然斩钉截铁道:“傻子也不会开学第一天就当着全班的面说那种话!她根本就是自以为是,以挑衅别人为乐。这种人——真不知道何远浩为什么会跟她坐!哪怕是跟……跟……其他任何人——”她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哼”了一声,重重写下了一串验算数字。

米晓纯咧嘴一笑,神秘道:“比如我们家秦然小姐?”

“你——胡说八道!”秦然的脸蓦然通红,笔下却丝毫未停,眼看就要把纸戳破了,“我只是有点……有一点欣赏他,所以为他不值罢了!如果是小寂跟他在一起,我才不会说什么呢!真不明白——”她终于抬起了头,有点忧郁地看向讲台上的林寂,她微笑着接过一叠叠试卷,细心整理好,像一个清透白皙的娃娃一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只是,那仿佛阳光般温暖人心的目光在掠过窗边某个角落时,却总是在小心隐藏着不欲为人所知的黯然,看得秦然和米晓纯齐齐一叹。

米晓纯低低道:“又优秀,又努力,性格也很好……小寂真是个好女孩。”

“而且她很会弹钢琴哦,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啊,对了,钢琴!”秦然蓦的站了起来,自语道:“竟然忘了!唉,我真是个傻瓜……”她匆匆走上讲台大声道:“嘿,各位,请安静一下!”

她顿了顿,宣布道:“五中一年一度的音乐节就要开幕了。音乐节由一系列的活动组成,其中的重头戏就是汇聚全校器乐高手的——‘天音杯’器乐大赛!想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以上。”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兴奋的“嗡嗡”声,时不时,一两道探寻的目光扫过俏脸微红的林寂,议论声不断。而相比起来,某个角落简直平静得诡异——

何远浩一丝不苟地做着对他来说明显很无聊的数学题,淡淡道:“有兴趣吗?”

楚天看了一眼冻毙尸体所独有的“微笑面容”,“刷刷”记下几行笔记,头也没抬道:“没有。”

“哦。”

数学题仍在继续,《法医学》也有进展,议论声依然持续。突然——

楚天被电到似的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表情严肃道:“你刚刚说对什么有兴趣?”

“器乐大赛。”

静默两秒。

“吱——”一声剧烈的桌响,楚天“嗖”一下站了起来,一秒都没迟疑道:“我要报名。”

教室内以光速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见鬼般投向了楚天——

——原来她也有感兴趣的活动啊……

“哦。”秦然竭力收敛起个人情绪,尽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那么,你的参赛器乐是?”

“长笛。”

干脆利落地抛出这两个字,她又坐了回去,但这次,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实现的愿望……

是的,我一定要站在那个舞台上……

何远浩目光微斜,正落在她那只扶着书脊轻轻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两秒,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