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安静地呼吸着,楚天拥着毛绒绒的小狗趴在**,意识模模糊糊,时断时续。今天的一切,总觉不真实,仿佛一场梦……

……那蓦然覆上的拥抱,狂野的热度,不能呼吸……

……那站在舞台中央,时间倒流的错觉……

……那上台前,紧紧握在手心的一点幽蓝,静静流进心里的凉意……

……那玉兰树下,轻轻靠过来的少年,干净清爽的味道一霎时涌了满怀……

……那冷冷镜片后,浅浅流露的,温柔……

……温……柔……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朦胧中,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脑海,霎时惊醒了几要陷入沉睡的少女。她猛一翻身坐了起来。小狗被惊醒,“呜呜”叫了两声,靠过来蹭了蹭主人的腿。

……竟然忘记了……

……北花园,北花园,北花园……

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半。

她沉默了十秒钟,蓦的站起来,换好衣服冲出了家门。

已是初冬时候,尽管地处南方,夜晚的空气也是冰冷渗人。楚天一路急奔而去,凛冽的晚风吹得乌发凌乱飘扬,汗水却不断从额角流下。就这样跑过无人的街道,娴熟地翻过高耸的校墙,凭着记忆穿过漆黑一片的校园,分花拂柳,在推开了北花园篱门的一瞬,一阵无力感袭上双腿,几让她跌倒在卵石地上,还好一把扶住了身边树干,堪堪站立,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终于渐渐平复。

直起身,目光四处一扫,只见林叶黢黑,月光浅淡,一片静谧,哪有半个人影?立时,不知是失落还是安慰的心情涌上心头,楚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向回走去,一抹自嘲的笑意掠过嘴角。

凌晨四点……他当然早已离开了,除非他是个疯子……

自己竟然会跑回来看,估计也疯了……

明天,一定要——

“女人,你很慢。”平静的声音就这样淡淡响起在身后,楚天的身体陡然僵硬了。

良久,她一分分回过头去,一幅飘扬的衣角最先映入眼帘,随后,是抱着纸盒的清瘦臂弯,一丝不苟扣至颔下的纽扣,清决干净的脸,冷冷闪烁的镜片……还有,淡漠无波的清冷目光,深似古井,纵然在再大的风浪里亦静定如初。

一霎时,一道从未有过的电流贯穿了心室。楚天竟怔住了,半晌,终于悠然叹道:“你,真不愧是天生的夜猫呢。”

何远浩没有说什么,只回身走到一片空地前,从臂中纸盒里挑出一块东西,轻轻摆到了地上。

楚天好奇的目光从他肩上越了过来,一望之下,立即轻咦一声,转到另一边俯身看去。只见就这空地上,一幅覆盖了整块地面的巨画铺展于前,流水村郭,林木扶疏,意境极美。但稍一细看就可发现,画上细痕绵延,将之断裂成了无数小块,这——竟然是一幅奇大无比的拼图!

何远浩又从纸盒中拈出一片残角,填补了巨画上最后的空白。

“好了。”他把纸盒放在一边,起身道:“走吧。”

“嗯?”楚天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含糊道:“你说什么?”

何远浩步履未停,淡淡道:“这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地方。”

楚天这才发现,明亮的月光下,少年的嘴唇已在微微发紫,皮肤更是苍白得几乎透明。初冬的晚上,纵然无风,寒气也已迫人,更何况他已在这样的温度里,等待了不下六个小时。

何远浩推开篱门,只觉月光洒在身上,枝叶拂过面颊都会带起一阵阵寒意。但,心中的某个角落,总是浮起那后台上紧紧相拥的身影,却更是冰冷得渗骨,指关节不知何时已被握得发白——

——为什么,这么冷。

突然,温暖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覆上了全身,带着幽幽清香让他立即怔在了原地。下一秒,肩上陡一重,似有什么东西从后面压了上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轻轻道:

“对不起。”

纤细的暖如针尖,在心底轻轻一刺,顿时,像打开了什么闸口,瞬间涌遍全身,温热了冰凉的血液,和那件猝不及防披上身来的外套一样,每一丝温暖里都飘散着苹果的清香,浅浅淡淡沁入心脾。

“你是白痴么?”

语声淡漠如初,眼底的冰凌却不知何时已消融无踪。

楚天“嘻嘻”一笑,跳了起来,悠然当先走去,漫声道:“是又如何?白痴其实很快乐呢。”

一片阴云从头顶覆了过来,楚天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正是自己方才披在何远浩身上的外套。只见少年径直从身边走了过去,头也未回,只淡淡道:

“穿上,乱脱衣服会感冒。”

楚天心中一震,抬头看时,却见他早已去远。依然是单薄得让人担心的背影,但此刻看时,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

她摇摇头,笑意轻弯,加快脚步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