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外的咖啡厅里,已是黎明前夜色最深浓的时候,楚天面前的杯子终于空了。她抬眼一瞥对面静静听着的少年,浅浅笑道:“总之,我是个很没有音乐天赋的人啦,那天下午拼尽全力竟然连吹响那支笛子都做不到。我自尊心受挫,更不愿意放弃,竟就这样一直练了下去……从那以后,愿意去触碰的东西渐渐多了,我才知道世上伟大的事情数之不尽,纵然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也算不得什么。所以……长笛,对我来说,是很特殊的开始呢……”

“嗯。”

何远浩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

“刚开始练笛子的那段时间,我基本就是在制造噪音……你知道那姓楚的男人怎么说我么?他竟然一脸讽刺地用无敌拽的语气丢出一句,‘假如你有一天竟然能站在舞台上给几千号人吹笛子,耶稣老儿的表情一定很令人期待’……靠,你见过有谁这么说自己亲生女儿的吗?末了他还整一句,‘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一天啊,哈,哈,哈’……你听听,他还‘哈哈哈’……我一定是见鬼了才会有这么一个爹……”

何远浩深表赞同地点头,脑海中闪过一行字: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天软绵绵地趴倒在了桌上,半闭着眼道:“不过……他还说过更过分的话呢。”

她闭上了眼,顿了顿,方悠悠道:“‘天儿,还有一件事比吹好长笛更难,比世上所有的事都要难。在你做到这件事之前,是没有资格说世界很无聊的哦。因为,这是一件最重要最重要,绝对不可以缺少的事——’”

暖黄的灯光安静地洒落,铺展在红白格子桌布上有种家一般的颜色,陪伴着屋角相对而坐的两人。何远浩依然没有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对面慵懒的少女,眼里专注的神色浅浅漫开了甚至不为己所知的温柔——

“——那件事就是——”

楚天唇角微弯,轻声道:

“——爱。”

她笑了起来,重坐起来,微微仰头注视着对面墙上色调温暖的小画,道:“很俗吧?听上去跟八流小说里面的励志情节一样,但是我当时却傻呼呼地被震撼了,有那么几秒觉得那个男人的形象真是异常高大……只是,觉得他像是在戏弄我呢……”

笑容浅淡依旧,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为什么,就在我眼看要对他有一点爱的时候,他就任性地走掉了?明明是他说,那是最重要最重要,绝对不可以缺少的事啊……”

灯光寂定,映着她眼里星星点点的光斑和浅浅笑意,梦一般不真实。

沉默半晌,何远浩无声前倾,轻轻握住了楚天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微颤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些,又紧了些。

这一刻,我是不是还可以说,我只是有些在意你的行动?

不,不是的。

我是这样的担心你。你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会难过?

但,却偏偏愿意相信你。你有着强大的内心,无论怎样的风浪,都可以走过。

可是,依然想握住你的手。

一下就好。

清晨的风有着清爽的凉意。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楚天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时间过得好快啊……已经到上学的时候了么?”

何远浩淡淡应了一声,突兀道:“你回家吧。”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怂恿我逃课么?”

“反正都会睡着,回家好了。”

“……你真了解我……那你呢?”

“习惯了。”

楚天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在学校吹了六小时冷风同时还一晚没睡的某人依然清爽干净,一丝不苟,除了眼下阴影又深了几分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情不自禁叹了口气,一边寻思为什么跟这个人在一起时自己总是不停地叹气,一边拍拍他的肩,回身道:“那就拜托你了,利用一下你‘一看就是好孩子’的美貌为虎作伥一次吧……再见。”

“为虎作伥”四字一出口,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笑得让人想扁上一拳的狐狸脸。楚天咕哝道:“……还是扑克脸人好……该死的狐狸,下次看到你,我一定——”

“嗯?你说什么?”

何远浩惑然回头。楚天赶紧摆摆手,作灿烂微笑状,不待他反应过来“嗖”一声逃得脸影子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计算机天才站在原地,神情又困惑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