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覆下,只闻夜风呼呼卷过。远方的海潮扑上礁石,不知疲倦。

“事不过三?”幽蓝的光芒莹莹闪烁在镜片上,长发丝丝垂落。颜无缺淡淡道:“你的原则对每个人都一样么?如果是……天儿?”

白启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倏的收回手站了起来。颜无缺没有抬头,只唇边一抹极轻的笑意无声消没在了暗夜中。

安静的对峙,良久,良久——

“你说得对,”忽然,少年轻轻开口,声音中彻骨的冰冷竟让她无端一凛,“如果是天儿,别说三次,就算三十次又怎么样?我白启喜欢的人就是用来被纵容的!可惜——”

眉峰轻挑,笑得居高临下——

“——你不是她!”

言罢看也未看她一眼,重新靠回了门框上,干脆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了。

——嘁……这个一根筋的单细胞白痴!

贝齿轻轻咬了起来,极小的结悄然蹙起在眉心,墨蓝眼底泛起了微微的恼火。颜无缺哼了一声,忽然靠墙坐下,环住膝盖也闭上了眼,没有分毫开口的意思。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世界又只剩下了风声浪响。

少年垂首抱胸,一动不动,耐心竟是惊人的好。少女亦是一脸淡漠,一语不发,仿佛睡着了一般。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冬天的漫漫长夜,无边无尽——

忽然,颜无缺稍稍一动,向旁边斜了一斜,略略顿了数秒,竟就这样一分分向地上倒去。白启听到动静,倏的睁眼,见状立即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堪堪坠地的少女,低声道:“喂,我可告诉你,你装晕是没有用的!”

静默依旧。

轻软的身躯就这样静静靠在他臂间,全无意识,毫无保留,细细的呼吸有着令人心惊的急促。白启的心不由沉了一下,皱眉注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犹豫许久,终于抬手悄悄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烫,很烫。

白启霎时惊恐了——

——我靠,这个女人该不会……在外面吹了几个小时风就着凉发烧了吧!

——而且,还真晕了!

——事情大条了啊啊啊……要是被老头知道了,按照他对这女人的无敌宠爱程度,还不得把我大卸九块每一块再砍成九小块每一小块再细细剁成肉末啊啊啊!

凝固三秒后,白启四下一环顾,确定没人注意到这一幕后,果断地将小提琴背在肩上,探手一把将颜无缺抱起来见鬼般飞速闪进了屋里。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毁……证灭迹!

一路高度警惕地来到二楼,所幸一个人都没碰到。在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后,白启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想走向颜无缺的房间,怀中少女忽低低呻吟了一声——

白启立即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满怀希望地想:醒来了?

答案是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漂亮娃娃。柔软的发一缕一缕缠绕着他手臂上暴突的青筋,忽然让他觉得有些痒,目光忍不住便停落在了她脸上。

那样沉定安然的神情,恬淡似孩童,仿佛正做着一个有提琴在手的梦。

突然间,有些移不开眼去,一种淡淡的情绪无来由地缠上了心头,那种情绪,似乎,好像,仿佛,唤作——

——后悔……

“唉……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喃喃自语低低响起,撞上他自己的耳膜,顿让他恢复了意识,脸竟无由红了一红。“咳……”他清咳一声,自动无视了这种过于玄幻的感觉,提步继续走路。不一阵,站定在她门前,艰难地探手去开门——

“咔”一声轻响,门锁纹丝不动。

白启霎时又惊恐了。

他难以置信地加了几分力,又扭了扭门把,那锁依然守身如玉。

——靠!这女人……在家里竟然还锁门!

愤怒中的某人自动忽略了这里其实不是人家自己家这样一个事实,强忍住一脚把门踹开的冲动,站在门口思考了十秒钟——

……算了。

这家伙人都晕了竟然还能耍我第三次!

极度不爽的启启同学掉头换了个方向,走到走廊另一端,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怀里的人放在**,打开灯正待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时——

“看在你还记得把伊丽莎白带回来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

清泠语声就这样淡淡响起。在白启诡谲的注视中,颜无缺一脸淡漠地坐了起来,抱起那张有着女王名字的小提琴,打开衣柜将琴盒放了进去,悠然转身,抬手扶住了眼镜——

“当然,是在我睡醒以后。”

那平平的语气立竿见影地让白启跳了起来——

“颜,无,缺!”她的名字,一字一字被他咬牙切齿地扔进了空气里:“如果你不是一个女人,我一定现在就把你打到火星上去!”

“即使我是男人,你也无法把我打到火星上。”颜无缺淡淡指出这一点,顿也未顿继续道:“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吧。”

……!!……!!

白启已经拒绝开口了。

然而他也拒绝出去。

——什么跟什么啊!这里是小爷我自己的房间!

“哗”一声响,颜无缺将风衣挂在了衣帽架上,白启的警觉程度霎时提升了。但是,还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对面少女已经面色如常地抬手在拉毛衣的拉链——

“停!”白启大吼一声。

颜无缺离奇配合地停了下来,只眉峰轻轻一扬,询问地看向他——

但她只看到一幅黑色的衣角极度火大地消失在了被重重摔上的门后——可怜的门,上帝保佑它。

笑,终于轻轻扬起,但那笑容里的戏谑却瞬间淡化在了几分浅浅的暖意中。“啪”轻响过,灯灭了,夜色如水覆上了她的眉眼,绝美如画。

同一栋屋里,另一个角落,有人的手机忽然震响。海胆头怒火未平地一晃,白启皱着眉朝手机斜乜了一眼——

动作霎时凝固了。

——我怎么会遇见这么一个祸害啊!

手机被摔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柔软被枕间。屏幕上,莹莹光闪,分明是这样一行字:

“看来有时候,装晕也是有用的。”

白底黑字,明亮的颜色,一如她唇边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