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太多。个大,胃口又大。野生的,速度又快,根本打不到,折腾了半晚,只有狗子妈的呼噜声。

彻底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人晚上一旦睡不着就容易尿急。但是我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又不好意思叫醒狗子娘,只能憋着。憋得大汗淋漓,一心期盼着快点天亮,特别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空腹更容易产生尿液,这是我20多年的宝贵人生经验。四周静悄悄的,我都能感觉到**的渐渐胀大。要憋死了。全身的感觉全部集中到那一块去了。突然听见:“姐,你家侄子不好了。”

天籁啊,我刚忙把身边的狗子娘摇醒。

来人是白天的那个孩子的妈,说她儿子口吐白沫已经不行了。屋里的人纷纷被吵醒,都从房里跑出来看发什么事了。

狗子娘也不啰嗦,和我们说了声急急忙忙披上件衣服就和来人走了。我就着灯光,舒舒服服上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全世界共和的感觉,重生了一次。我发誓以后出门尽量少喝水,甚至不喝水,一定不要再忍受今天这样的经历了。

解决完生理问题,更睡不着了,一整夜翻来覆去,狗子娘也没回。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顶着两个黑眼圈就走出了屋子,其他人还没醒,我就绕着屋子走走。

狗子家是在大山边上,我就只在边缘走,空气中还有新鲜牛粪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美术老师说过,为什么你会觉得高山很巍峨,瀑布很震撼,因为我们都来自自然,自然界的一切都贴合着我们自身某一方面的性格。

我知道黑票昨晚看我的那一眼什么意思,我知道他是怪我拖延时间,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是不可能以他为一切转动的中心啊,到底是谁在我身边监视了20年呢?

走着走着碰到了狗子,他手里提了几个鸡蛋。

“你不是在睡觉,起得这么早?”

“没呢,乡下人很早就要起来干农活,趁早摸了几个野鸡蛋,给姐熬点粥吃。姐这是干嘛呢?”狗子挠挠脑袋憨厚的笑了。

“那谢谢你了。早上起来散散步呢。”这不知道为嘛对我这么好。

“哦,姐,散步完了没,完了一起回吧。”

“好。”

当我和狗子回到院子的时候,黑票已经起床了,正奇怪为嘛家里没人,看到我和狗子一起走进院子,立马脸拉了下来。

“你们晚上不睡觉干嘛去了。”这话说得很冲啊。

没理他,绕过他径直往里走。

突然胳膊被拉住:“你到底干嘛去了?”

“先把你嘴角的口水擦干净再说吧。”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嘴角还有口水留下的白色痕迹。

黑票用手盖住了嘴巴一副大受打击不可思议的样子。

小样和我斗,心情突然变好,看到别人吃瘪就开心,高高兴兴找牙刷,就这院子里水缸里的水勺蹲在台阶上,刷牙。

黑票自讨没趣,狗子也做饭去了。

吃完早饭给狗子留了手机号码,就告辞了。狗子非要送我们到车站,推脱不过就让他跟着了,走的时候觉得最好去给狗子娘道声谢,于是半途改道去狗子表弟家。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哭声一片了,房子外面已经拉起了黑色的帷帐,正屋也已经摆下了灵堂,院子里也支起了桌子,许多乡人都打起了麻将。

屋里的情况截然不同,我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过世的时候亲人会哭得呼天抢地,这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孩子的尸体已经进材了(就是放进了棺材),棺材前面摆了个蒲团,专门让人磕头拜祭用的。

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前面的人刚磕完头,狗子接着上去也磕了三个响头,没办法入乡随俗,但是磕头我是万万不愿意的,只是象征性的鞠了个躬,黑票也有样学样。

本来想和狗子娘辞行的,但是看她忙着安慰孩子的妈,我倒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没办法随了份礼。也只能在旁边陪站着,说实话,我这是自找的。搞得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吵闹,正在哭泣的女人激动起来,冲了出去,我们跟着。

院子里,孩子的父亲和村长吵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女人冲上去,对着村长吐了口唾沫:“呸,你来干什么,我家孩子都死了,就你家柱子没事,不是你家柱子带我家孩子去后山,能出这事吗?”

“大妹子你可不能这样说,我这次来是请狗子娘去看看的,我家柱子也不好了。”

女人显然没想到这个情况和她男人齐齐愣住了,这时候,狗子娘走到村长旁边说:“快,去看看。”

看着狗子娘和村长走了,院子中站着的女人,眼里闪过复杂。预感到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刚忙跟上狗子的娘。

村长家看起来比较好,起码是两层小洋楼,不过中式的建筑,非要竖两根哥特式的劣质柱子,四不像。我刚一进房子就闻见一股子骚、味。

柱子躺在**,有气无力,看得出来是出气多进气少。

“为什么不去医院?”我问。

“村上的卫生员来过了,没查出什么原因。”村长注视着**的狗子,一脸沟壑。

“对了,这个闺女是大城市的医生呢让她给看看。”狗子娘突然把我推向床边。

我想说的是这不是我专业,但是看到村长翼希的眼光又不忍心说出口。装模作样走到柱子身边,一股巨大的骚、味冲着鼻子难受,观察了片刻。退下来摇头说:“这里没设备送医院吧。”

“好吧。”村长叹了一口气出去打电话了。

只是没等到救护车来,柱子也没了。

一个村连续两家办丧事不奇怪,奇怪的是连续两个没满20岁的青年同一天死亡。

“要不要去那个土地庙看看?”黑票问我。

“你找死啊,看什么?”我没好气的说。

黑票没再做声。

今天天晚了没车,我决定明天就算天塌了一样要走。

天色完全黑了,救护车才来,还没接近村口,就被一群眼睛绿油油的东西围着。我们在村里能看见,但没人敢出去救,谁都不知道那群绿油油的东西是什么。全村都乱了套了,妇女都带着各自的孩子回家躲着。我和黑票,和男人们留在村口。

狗子点了个火把朝救护车旁边扔去,周围被一下照亮了。就听见周围许多抽气得声音,数十只黄鼠狼围着车子。就在这时,救护车突然发动了,碾过前面的黄鼠狼直接冲进村子,一阵吱吱乱叫,救护车冲进村子的时候带着一股血腥,我差点闪避不及被撞上。

可能是黄鼠狼的尸体卡进了车子的轮子,救护车失去了方向一头撞在了村口的榕树上,当场砰的一声,火光冲天。

所有人都呆住了,很快烤熟的肉香味弥散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慌乱了,到处是乱蹿的黄鼠狼,时不时传来哀叫哭喊声。黄鼠狼们疯了,村民也被迫疯了。

我也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都是狂奔疾走的人,和黄鼠狼。

“姐,你干嘛呢。”狗子用脚踢开一只快要咬到我的黄鼠狼。

“怎么办?”我回过神问他。

“往家跑呗。”说完拉着我就跑。

“黑票呢?”我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

“谁?”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没看见啊,我就看见你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等我们回到狗子家的时候,黑票已经到了。他是什么时候跑得,我怎么没发现?

“糟了,我娘,还没回。”狗子突然一拍大腿惊叫道。

“去哪了?”我着急的问,姨人还是蛮好的。

“好像是往后山土地庙去了。你们先躲起来,我去找找就回。”狗子急急的说。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我叫住了狗子,从院子里柴堆旁边捡了一把镰刀。跟着狗子就往后山跑,黑票没有跟来。

一路上遇到几只黄鼠狼,被狗子拿菜刀劈了。我手里攥着镰刀,手心里全是汗。天黑的浓重,好在有手电,路还是看得清的。远远看见一团火光,走进一看是狗子娘和村长在烧纸。看见我和狗子过去问:“怎么啦,听见村子的方向有火光,谁这么不注意走水了?”

“娘,没。”趁狗子给他们二人解释的时候。我打量了一下土地庙。

坑爹啊,不到人腰部的微小庙宇,里面就一个泥像。面前摆了个盘估计是狗子娘带来烧纸用的。泥像的脸部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狞狰,可怖。

站了这么久才发现,没有出现一只黄鼠狼。把这个发现对狗子说了,但随后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以土地庙为半径10米左右被黄鼠狼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这还只是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那没被照亮的黑暗处还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危险。

现在它们没有靠近,或许是怕火光,等火一灭,我们估计也得去见马克思。

狗子娘手里剩下的纸钱已经不多了,怎么办,不经意的看见泥像诡异的脸极度不舒服,用脚就去踹。估计泥像本身没有多结实,一下子就身首异处了。

不知道为什么彻底激怒了围着我们的那群畜、牲,发狂似的扑了上来,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举起镰刀就砍向了最先朝我冲来的畜、牲的腰上。但是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大腿一阵锐痛,侧身一看,好家伙,被活生生的咬掉一块肉。这下子我彻底被疼痛折磨的红了眼,不管不顾,乱砍了起来,身上不断的抓被咬。我估计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子。

力气渐渐不支,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可能死在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自己会死。拿镰刀的手腕被咬住了,我也发了狠,张口咬住它的颈脖子,往后一扯。身体被我扯断了,头部还挂在我的手腕上,血液溅到眼里,视线被模糊了,吐掉小畜、牲的身体,嘴里还含着一口鲜血,我硬生生的吞了进去。我不讨厌血液的味道一点不讨厌。

或许是被我的凶狠吓住了,我身边的黄鼠狼齐齐往后退。

你们也知道怕。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现在不要命它们就怕我,看来人果然是动物的一种,一些人类的法则动物界也适用。

不过我的确是强弩之末,后继无力了。

突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一辆吉普无异于天兵,开到面前一个急刹车,黑票开门一把把我捞了上去,回头又把同样杀红眼的狗子拉上了车。

吉普碾压着黄鼠狼,我爱听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吉普的后窗我看见,狗子的娘和村长已经不完整了。

我回头缩在了后座上放声痛哭,狗子也把嘴唇咬出了血。没人能够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

开回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平静了,到处是黄鼠狼的尸体,因为躲的及时,村里的人最多是被咬了,没有生命危险。

在村口黑票把狗子放下车,回头看我,我说:“走,不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