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看看那只金表,已近半夜了。于是,我做起了睡前的准备:插上屋门,铺好被窝,把一只热水瓶放在方桌上,拿出净身的瓷盆和毛巾,解手的大痰盂子,封好火盆。一切准备就绪,回头看时,见那个商先生正鬼鬼祟祟地鼓捣什么。

他的动作麻利迅速,但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我看见,他从内衣里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掖在他的枕头底下。

这一来,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商人怎么还带手枪?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得看个明白。

我坐在**,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到枕边。商先生反应真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两道剑眉简直快要立起来,凹眼里射出两道寒光,他厉声问:#39;你要干什么?!#39;

我吓得吐吐舌头,赶紧把手缩回来,拍打着胸脯说:#39;哎哟哟,你还是我的情哥哥哩,你这一嗓子,把妹妹的魂都吓飞了。我没见过商人带手枪,因此想开开眼,就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给我招魂去!#39;

我那副活泼的言谈举止,把他逗乐了,他伸出双手,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他把脸贴在我的嘴巴下,鼻孔里哼哼唧唧的,心肝宝贝地叫着,我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我才劝他松开手。我侍候他洗了手脸和脚丫。然后帮他解扣子脱衣,当我把他的皮袄挂在衣架上时,回头一看,更使我啼笑皆非。

他刚刚脱掉了裤子,活脱脱像个瘦猴。他的**更是个别,说他是男的吧,没有充足的**;说是个女的吧,又分明长着半寸长的撅撅,我还没碰上过这样的碴哩。但我马上判断出是怎么回事了:在妓院,由于男女邪**混乱,有许多人患了花柳病——梅毒,得这种病的男人,都是院的老油子,这病致使小便不能排泄,憋得他们头顶着墙嗷嗷叫。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当时只有两个,一是动手术,割下半截**。二是请人帮助吮吸,使它疏通。这个商先生一定是逛妓院的老手了,所以落下了这种痼疾。我想起了这个传闻,也就不敢故意追问了。

我哪里知道,和得过梅毒的人行**是这样艰难,从夜里十二点多钟到凌晨四点多,他像一头无情的野兽,疯狂地折磨我,累得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他性情更加暴烈,急得脖子上的青筋胀得有小拇指头粗,张开大嘴,露出黄牙,像疯狗一样,狠狠咬我的脖子、胸脯,咬得我上身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被他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便求饶说:#39;亲爹呀、亲爷爷呀,你行行好吧,别再咬我了。#39;他不言语,就像一个不要命的**徒,照样狠狠地噬咬我的身子。我忍无可忍,呜呜地哭起来。

我这一哭,可捅了马蜂窝。这商人翻着白眼,呼哧呼哧喘着气说:#39;妈的!小婊子,老子今天是找痛快来啦,不是叫你哭灵的!#39;说罢,咬牙切齿,一脚把我从**踹下来。

我没有防备,光身落在一个铁硬的东西上,只觉烫得灼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原来正跌在那个火盆边,把火盆掀翻了,撒了一地红火炭儿。

我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忙光屁股爬起来,到衣架上去拿衣服,那商人一声咆哮:#39;放下,再拿,老子枪毙你,来人哪!#39;与此同时,他自己已穿好了衣服并拉开电灯,打开屋门。

高步华忙闻声跑进来,看到这阵势,知道客人是发了脾气砸窑子,碰到这种事,妓女有理没理要拍三竿,先稳住客人要紧。

高步华忙陪着笑脸说好话:#39;商先生,我这里给您作揖施礼了。她年幼无知,言辞不周,得罪了您。常说#39;宰相肚里能撑船#39;,你就抬抬手叫她过去吧,她有什么过错,只管对我说,我管教她!#39;

高步华一席话,说得商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他也说不出我的什么毛病,只说我太爱哭。

高步华顺坡骑驴,忙对我训斥道:#39;真是年小不懂事,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哥哥赔礼去!#39;

眼看又被她撮合到一块了,要这样,那份罪就更受大了。这时,我顾不得害羞了,脱口而道:#39;我不去,他快把我咬死啦,他……他没……#39;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姓商的早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了。他大声骂道:#39;狗杂种,你敢污辱我?我要枪毙你,又怕糟踏了我的枪子,去,给老子到外面冻着去!#39;

我心想:#39;你算发了善心啦,我宁肯在外面冻上几个钟头,也不愿让你这样糟践我!#39;我二话没说,光着身子来到大门口。

这一吵闹,惊动了睡在50号四周的那些客人,他们一个个像惊弓之鸟,拖拉着鞋、提着枪就往外跑。这些男人跑到我跟前,看我这个样子,都咧开嘴大笑起来。我不理他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只软绵绵的手拉住我,拽我往前走,睁眼一看,是九红姐。九红姐把我拉到她屋里,高步华也跟上来了。

在明亮的电灯下,她们见我脸蛋、脖子、胸脯、上咬得遍体牙印,有的带着血迹,气愤地对那个刚起来的姓高的客人说:#39;你们这个伙计真是欺人太甚,欺负了我们的姑娘还耍横,我们妓院也不是好惹的,明天我们告他去!#39;

姓高的客人看看四处无人,忙摆摆手,小声说:#39;唉,别瞎闹,闹也闹不出圈去,你们还蒙在鼓里呢,你们当他是真正的商人么?说出实话怕吓破你们的苦胆,他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学生,大名鼎鼎的国民党的将军胡宗南,手下有四五十万人,他到这里来视察宝鸡的军官总队。甭说宝鸡,连国民党的上将谁敢惹他?他枪毙个把人,就像捻死个蚂蚁,你们可别拿着鸡蛋碰石头!#39;

听了这话,我们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高步华是个伶俐人,她反过来又劝说我,让我回屋去给胡宗南赔礼道歉。我只得回到自己屋里,低三下四、百般娇柔地求他原谅,并咬牙忍受任何折磨。这样,一直闹到天明,当胡宗南的支票到了老鸨手里时,我才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