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缘城。

大厅中，一个白发苍苍的疲惫老人端着茶杯，一杯上好的茶水，竟是难以下咽：“天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任谁能够想象，这疲惫衰老，行将就木的老者，居然就是前些日子还大杀四方，威震天欧大陆的鬼面军大元帅聂展星。

聂展星斜坐在椅子上，虽然一身的戎甲，依旧遮掩不住眼中的疲惫。

美丽的田蓉姑娘，默默的站立在他面前，形色憔悴的笑脸露出一缕悲哀：“父亲，直到今天，你还认为当初所做的是对的么？”

“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聂展星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要完成妖族的共同梦想，收复妖界。我哪里错了？你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天蓉姑娘看着她冥顽不灵的老爹，沉痛的说道：“父亲，当初陈小乐救你一命，你恩将仇报，欲置他于死地，这本来就错了。”

“我没错！”聂展星脸上露出一丝狠色：“陈小乐，狼子野心，绝不肯甘在我下，做我一个部将。如今你看到了，他雄踞三城，背信弃义，不把我等斩草除根，誓不罢休！当初我若是再狠狠心，多加把力气，将这火焰掐死在未燃，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一山难容二虎，大陆之上，有我鬼面军一个搅局者就足够了，不可以再有第二个，绝不可以！”

“父亲，为什么直到此刻你还不肯觉悟，当初若不是你忘恩负义，陈小乐今日又怎会对鬼面军猛下杀手，不依不挠？任何一个人施出援手，反被咬上一口，都会愤怒的吧。”

“胡说！”聂展星厉声咆哮：“陈小乐，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就算我当初不动他，他今天也一样会动我。他这个人，我早就看透彻了，就是个假仁假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好吧好吧，我们不说陈小乐。”天蓉姑娘也有点急了，这些日子，她以一己之力支撑着鬼面军，所背负的压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如今的鬼面军，大佬们死伤殆尽，剩下的强者，心怀叵测，各有鬼胎，再没有当初团结一致的融洽景观。单是增强内部的凝聚力，把大家糅合在一起，天蓉就绞尽了脑汁，而她所面对的敌人，更是文武足备，强者如云。陈小乐麾下几乎全部的精兵强将，都集结在了一起，浴血狂战，不顾伤亡，面对这样的劲敌，她能够稳住形势不被打垮，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然而，聂天蓉究竟不是个神，只是个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小女孩。

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惊才艳艳，也不可能改变已经渐渐明朗化的局面。

整个大战场，鬼面军已经开始四面崩溃，唯一还没有呈现出溃败迹象的，恐怕就只有她亲自镇守的这座登缘重城了。

这座城，聚集了鬼面军最后的精华，一旦被攻陷，鬼面军便可以从大陆历史上正式除名了。

城下堆积着白蛇的数十万强军，成堆强者，每日虎视眈眈，变着花样的攻城。陆天蓉百计抵挡，身先士卒，一次次把蜂拥而上的攻势打退。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聂天蓉的身体和神经，都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她完全是在凭着一股韧劲在坚持，才没有倒下。

在陆天蓉的脑海里，没有收复妖界的光辉大业，没有横扫四方的铁血意志，她只是不希望看到心高气傲的父亲落入敌手，遭人侮辱，晚节不保。

可是直到现在，聂展星仍然不肯承认犯下的过错，还在那里死硬，这让她真的有点寒心。她拼死拼活坚持到了现在，究竟是为了谁在战斗啊！

“我们不说陈小乐，就说说江屠！”聂天蓉怒容满面的喊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江屠这个人，心机太重，企图不良，让他加入进鬼面军，迟早会出大问题。可是你呢，爱惜江屠的修为，看重他那支军队的战斗力，不但允许他进入鬼面军，还引为军师智囊。瞧瞧，他都出了些什么馊主意，若不是他，鬼面军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绝境！”

“江屠，”聂展星说到这个名字，不由有些黯然，他曾经对江屠推心置腹，甚至有意把天蓉姑娘许配给他，把他推上未来的鬼面军接班人。可是江屠却在鬼面军最艰难的时刻，拉着嫡系部队一逃了之！

“江屠，我的确看走了眼。”聂展星摇摇头，神色凄然的说：“这个错误，我承认。”

“父亲，你错的又何止这一点？”天蓉姑娘几乎是喊了起来：“最不可饶恕的是，你居然向追风伯父下了毒手。要知道，他可是你当年最为亲密的伙伴。他曾经在战场上三番五次救过你的命！袁静心叔父只是不想让父亲你违背道义，你居然下令处死了他。冷霸仙叔父，也在那一战中陨落，童狂战在那一役中突围后，从此再无音讯。父亲，你看看你的身边，除了铁藤叔父，还有几个老兄弟？”

“闭嘴，你给我闭嘴！”聂展星拍案而起，颤巍巍的身形犹如风烛残年，连站都站不稳了。

天蓉姑娘看着父亲老态龙钟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痛意，她缓步上前，扶聂展星坐了下来，幽幽叹道：“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我们依旧生活在那个小村庄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鬼面军，没有修界战争，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收复妖界的责任。只是事已至此，徒说无益，女儿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代替父亲，引领鬼面军奋战到最后一刻。哪怕失败的命运已然无法逆转，至少让世人知道，鬼面军虽然常常做错事，但绝对不怕死。”

聂展星的眼中，老泪横流，忽然惨声说道：“天蓉，其实为父，早已知错了。那一日向着追风兄和袁静心下手，为父的心，已然死了。你走吧，赶紧逃离这生死地，我自己造下的孽，便由我自己来承担。你是无辜的天蓉，不该陪我一起死，走吧，走吧女儿！”

“父亲。”天蓉姑娘眸子里的泪水，划过雪白的脸颊，柔声说道：“就算全世界舍弃了你，我陪你到底。在我心目中，父亲，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