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八)我心里好笑,心想,你给我提供一颗白菜,总不能让我给你炒出一盘肉来吧。

我没按心里所想的对他说,我对他说:

“我的文字功底很差,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给你记录着,到时候请干部拿出去再叫水平高的人给你润润笔,写成一部经典传记。”

杨大员不置可否。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断断续续给他作了一些记录。后来,杨大员干脆不说了。有一天,他对我说:

“你写的东西不行,我要找干部调一个文化高的人到我们号子里来,帮我写回忆录。写回忆录是我死前最大的一个愿望。”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巴不得,马上迎奉他说:

“对,对。写这种东西非要高水平的人才写得出来,你应该尽快报告干部。你现在很特殊,干部要求着你,你的要求干部肯定会答应。”

就这样,从其它号子里调来一个人,名叫望平,年纪很小,二十出头,很有精神,他被调过来专门为杨大员写回忆录。

专门的作家调过来了,杨大员的精神头也来了,有好几天,在我们都在放风场时,他和望平两人在屋里写他的回忆回忆录。其它人被禁止进监号。

开始几天,杨大员和望平兴趣都很高。这天下来,两个人都鄢了。最后干脆没得写的了。

我不好问杨大员怎么回事。在扬大员不在我的旁边时,我悄悄的问望平,望平说:“太累了写的都是无聊的东西。”

我这样,扬大员写回忆录事消失了。

杨大员写回忆录事件刚过,又发生了一件让我迷惑的事。

这天老大被干部叫出号子,回来时眼光看到我时有些逃避,问老大有什么事情,老大脸红,支支呜呜,老大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

第二天放风时,我们都到了风场,我在风场坐了很长时间,不见老大出来,我进去看看老大在做什么。

走到监号,看见老大在写东西。老大见我进来,手有点不自觉地捂住他正在写的东西。

我走进老大,老大望我着我,他满脸的不好意思。老大毕竟是闯荡江湖几十年的人,隐瞒一件事对他来说是很难的,说慌是一个令江湖人唾弃的事。

老大羞涩地告诉我,他说干部让他把我替扬大员写的东西在腾一道,他没有解释我写的东西为什么要腾一道。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一下明白了,我对扬大员所做的工作将来必定有结果,干部想把这个结果照顾给老大。老大究竟跟管号干部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在号子里做老大,本人的因素有,外在的因素也有。我是个明白人,听完老大的话,我丝毫不留任何表情离开监号回到风场。

自扬大员第一次被提审后后,他一直焦急地等待第二次提审,可是这个等待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长得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以至于让扬大员快彻底失望了。

终于第二次提审的时间到了,当管号干部到监号来带扬大员的时候,扬大员感到那样的兴奋。在他走出监号的门口之前,许多人给他提要求,要他一定带烟和吃的东西进来,监号里太缺着些东西了。

这次提审用了很长时间。

杨大员回来了。他的表情很稳定,他没带回任务物品,有人指责他。

杨大员说:“他们带了很多东西的,有鸡腿,有牛肉,我一边吃一边跟他们谈话,我想带些进来,他们不让。”

杨大员说的话让大家吹。我看看杨大员的嘴角,他的嘴角还留有油光。我相信他说的话。

杨大员说,公安局的人还让他再提供一些东西,他以前写的东西有很多都已落实了,再多写一点,把功立大一点。

当天晚上,杨大员早早睡了,苦思冥想,又想了十三个案子。第二天一大早,他口述,由老大给他做记录。加上杨大员原先供出的二十四个案子,杨大员供出了三十七个案子。

写的东西递出去后,杨大员心里比以往更踏实了。

杨大员忠实了一阵子,或许是半个月吧。半个月后,再没有人来找他,他的心也逐渐不忠实起来,他毕竟已通过高院复核,没有下达改判书之前,他随时还有生命危险。

他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好消息,一边恐惧着死亡的到来,这期间,我资助缎子给他的妻子写过信,他用信来寄托他的希望,他公公负有这么一点事可以做,其实,从他的眼光中,我可以看出,他还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

杨大员的性情也逐渐变得恶劣起来,随着一批批新老犯子交替,监号里出现了一半的新面孔,杨大员改不了他那低劣的人品,他常常拿新犯子出气,也不知道他打了多少次人,好在没有人还他的手,大部分不敢还手,但有人滚过多板多人总有这个穷气的,只是别人看他是个死犯子,不肯跟他计较罢了。

杨大员在慢长的等待期间,也有很落魄的一次。

有一天清晨,枪兵进别的监号抓死犯子。这些死犯子是被拖走执行枪决的。在这个早上的前一夜,别的号子传来消息,说第二天要枪毙人,当天晚上杨大员都不好过,他胆怯,他恐惧,他怀疑自己第二天早上要被拖出去,这一夜,他在焦虑和不安中度过了。

第二天早上是他最恐惧的时候,当枪兵开启其它有死刑犯号子的门时,吆喝声和铁门的响声把他惊得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他站起来,往床下走。

看着他往床下走,监号的人都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他走到监门口,在那停下来,站好,站着不动,站了很长时间。

老大忍不了,他问他:“你干什么?”

杨大员田答道:“槢把我抓起来,抓到这里他们就不管我了。”

他肯定完全崩溃了,他进入了梦吃状态。我们齐心劝他,劝了好多道,他才又回到**。看见他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也许他还尿了裤子,我们没有忍心去看。

杨大员紧张的情绪到中午已经过去了,午饭时,他问我们一个问题:

“枪毙前是不是要吃一次好的?”

老大告诉他,以前搞,不知道现在还搞不搞。杨大员到死还没忘吃一顿好饭,我看来,他的人生价值也可能不值一顿好饭吧。

下午放风的时候,为有没有一顿饭吃的问题,杨大员在风场扯着嗓子,他问离我们很远的那监号,今天才枪毙人了的那间监号,他问那个被行刑的人昨夜是不是有一顿酒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杨大员垂头丧气,一副失落样。

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杨大员也不多想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有了一个爱好,他每天放风的时间,就找隔壁的隔壁的女犯子聊天,讲的都是黄段子,他喜欢跟女犯子聊。杨大员说过,人生两个愿望,上为嘴巴,下为XX。死之前,他两个都享受不到,找女犯子聊天,说些干流话,还算是对他两个愿望的一个额外满足吧。

时间长了,皮杆也被送下了监狱,杨大员顺便进驻二档,当了二把手后,杨大员的权力施展得更多了。很多时候,他自行取代老大作一些决定,老大没说些什么,看那架势,他想取代老大。一次他在跟我偷偷说话时,他说出老大一大堆坏话,暗示我支持他取代老大。

我的心里明白,杨大员和老大两人,杨大员无论从哪个方面,他跟老大没有比。在他跟谈完私下话后,我警告他,不要想有轻举妄动。

有一点证实了老大的宽宏,当我把杨大员说的话转到老大耳朵时,老大说了一句话:

“不要在乎。”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更加坚定地维护老大在监号里的权威。

慢长的日子过去了,时间已是2003年的新年——大年三十。

三十的这天下午,全监号的人都快乐着。过年看守所的各项规矩放松了许多,晚上还有肉吃,这样的好事一年才能碰到一回。杨大员也高兴着,他的生命还将延续到这个年后,春节期间是绝对不会枪毙人的,所以他高兴着。

突然有看守从铁门风眼外喊话:

“杨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