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在万岁军辖属的一支摩托化步兵团,内部番号为三三九团,对外番号为51047部队。

这只部队从人民解放军序列里撤编已近十年。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所有功过是非,一切成为过眼云烟。

我离开这支部队也整整20年。但至今生活中,总有三九的魂魄在影响着生活,挥之不去,难以忘却。

我感到自己股子里始终流淌着这只部队的热血。直到今天,总有一种力量支撑着我,影响着我人生道路上阔步前进,走过那些沟沟坎坎,坑坑洼洼。而这种力量的源泉就是这只英雄的部队。

她让人念念不忘。因为有这支部队10年纷繁生活;她让人魂牵梦绕,因为总有一些战友走进我的记忆深处。

我每天会隐隐觉得,三九团还在。在这支部队生活过的人,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味道,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超能力,总把那些昔日的战友们聚齐在美梦里。

今年五一,我终于下定决心,回老部队营房看看。

头天晚上先到保定,看望一下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战友。喝的是黑天昏地。第二天到白洋淀转了一圈,满足妻子多年的愿望。然后筹划回老部队的行程。

中午在徐水县城吃了一顿驴肉火烧,按耐一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驱车去了几十公里外的固城营房。

陪同我们一家的是老乡和战友赵继绪。他和我是同年入伍的战友,一个车皮到部队的兰考老乡。他当兵在同一个师的炮兵团。老乡和战友的真挚感情自不必多说,一个字概括:“中”

三九团坐落在冀中平原一个叫固城车站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座营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里是南下北上的一条交通要道。营房修建与上世纪五十年代,苏式建筑,一水的蓝砖蓝瓦平房。如果从空中鸟瞰,营房就是一个繁体的“军”字。尽管我梦中多次在营房上空飞翔,真实生活中,至今没有条件和胆量去空中,更不知是真是假。

营房中心是个建地30多亩的长方形操场。没有一根草,淤泥铺面。一身浑身冒火流油的兵们,一年四级在上面用身心捶打,兵的身体如钢,操场地面如铁。

一营在东北角,东南角是三营;西南角是二营,西北角是炮营。二营三营中间是一座三层小楼,原来是团机关,后来成为团直属分队。和三层青砖楼对应的是团礼堂。团部在礼堂后侧,原来是马厩,后来骡马退役,被改成了机关办公区。

三九团最让人记忆里抹不去的的是那棵大柳树。坐落在礼堂东侧,这棵树与礼堂几乎平行。树形如巨伞,枝梢超过礼堂屋脊。树身粗细需要两名战士手拉手合抱。在树身两米高的地方,直愣愣长出一个树枝,一抱粗细,与地面平行。枝体蜿蜒伸向西南方向,如一条青龙振翅欲飞。

夏天,柳树郁郁葱葱,凉风习习,在操场训练累了的连队官兵,抢着到树下乘凉。

冬天,整个柳树披满树挂,雾凇晶莹透亮,银光闲闲,煞是漂亮。

一年四季,总有部队官兵或家属竞相来树下照相留影。我敢说,只要是三九的兵,相册里都有一张或几张大柳树下的照片。

我回来就是想看到这棵大柳树,也被我们私下叫做风水树。从这棵树下走出共和国的将军,数不清的人才。三九的官兵,可能忘掉自己当兵时的团长政委是谁,脑海里忘不掉这棵柳树。

车过田村铺,拐弯就该看部队家属院。当我按照惯性思维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砖蓝瓦的工地。

“家属院哪?”我问继绪。

“扒掉了,地也卖了。”

我愣住了,然后无奈的看着远方,几只鸟在空中飞过。只得一声叹息。部队不在了,家属院没有存在的意义。

车载家属院前走过,马路坑坑洼洼,如戈壁滩上的搓板路。尽管眼下已是春意盎然的五月,我看的是满目苍凉,一束悲凉的失落迅速布满全身,心里感到丝丝凉意。

继绪已经通过师部朋友提前打了招呼,进营房没有麻烦。里面住的不知道是那只部队,屋多人少,显得空旷寂寞,毫无生气。当年,这里到处是兵,到处是车,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营院大门没有变化,里面变化不小。原来的青砖平房几乎全扒掉了,包括原来坐落在营房西北角的临时来队家属院。礼堂后面的招待所,还有机关食堂。几个营的平房都没有了。一营原来的房子,只看到紧贴东墙的集体厕所。各连坐落的位置,已经种上杨树和桃树。桃花儿刚落,露出几篇稚嫩的叶片,如穿着比基尼的少女,用可怜的布条。艰难的遮挡上面一簇簇毛绒绒的小桃。

我来到炮一连所在的位置,给妻子女儿介绍我的连队。我心里很熟悉,她们却听不明白。连队,曾经是我的家,如今家在那里?

当我们几个人走到礼堂前,看不到了那棵曾经遮天蔽日的大柳树。两边有几棵不大的松树,原来柳树的位置,是一个油光铮亮的油漆路面。

我站在那里,一脸的失望与无奈。不但是我,所有三九团的人回来,站在这里,都会滋生我这样的感受。

“这棵树要三四个兵合抱起来粗细,年龄比我们部队的历史还长。我们在这里建营院就有这棵树。她见证了部队发展史,是一棵具有生命活力的神仙树,就这样被那些无知的人随随便便砍掉了,难怪我们团被整体撤编。”

在兴奋中回到营房,在失望中回到北京,好几天未能入睡。

“你还记得三九团吗,还记得那棵风水树吗?”离开老部队后,我脑海里经常有这样几个问好。我坚信他们心里有这支部队,有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只是,他们没有时间没有条件过来看看。

我要写写老部队的故事,为我们这个已经不存在的部队,立一座纪念碑。同时,也为那些老战友们构建一座交流的平台和精神栖息的家园,让他们心灵上有寄托和安慰,

动笔之前,我需要大声朗读郑重声明:尽管故事发生在三九团,有些人和事儿很熟悉,但绝对不是那个人的真实。这里的每一个角色,身上集中几十几百个战友的精彩。可能是你,也 可能是他,请不要对好入座。

角色塑造需要,如若您和某时谋事神似,是不是巧合,敬请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