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有才来到特侦大队,成了中心人物,成了最终的决策者,拍板者。在大队,他说一,没有人说二。你就是说二,也没有人听你的,没有人信二,他们还是信一,最后只能自说自听。人都很聪明,人家黄有才是领导的秘书,是领导的女婿,身后有撑腰的,壮胆的,起哄架秧子,这就是权威,是无形的丈八蛇矛,随意挥舞,遇佛杀佛,见鬼日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没有办法。

部队是双领导制,两个一把手。一个是团长,一个是政委。现在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政委。团长或大队长是军事干部,主管司令部,是军事首长,政委主管政治工作的首长。政治工作说白了是管人的,营以下领导干部的提拔任职,基本是政委在选拔。尽管是双首长制,一个单位最终还是有一个人占先。军事主官霸道蛮横,他说了算,政委睁只眼闭只眼。政委有手段能呼风唤雨,团长拿他没有办法。

黄有才来了,丈八蛇矛一挥舞,许多领导便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再也没有人和他争个是非曲直,在大队,他说的事儿,就是党委形成的最后决定。

特侦大队突然热闹起来,客人如流,每天不断。有北京总部机关和军区机关来的领导,大校少将中将,让人眼花缭乱。兄弟师团的领导有事儿没事儿也过来串门做客。黄有才家乡的父母官带着礼品酒肉,还有歌舞明星前来助阵。大队机关上上下下投入到迎来送往,陪吃陪喝中。领导来了还好办,他们喝点酒,照张相,和黄有才带领的机关领导干部坐下来,天南海北聊一聊,便打道回府。他们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他们,来到这里见到黄有才,表达完心情拍屁股走人。

最麻烦的一些退休的老干部。都是司局级以上职务的大领导,年龄大,头发白,口里叫着 “小黄”,不用问,不是例行公事的公务来访,肯定是熟人。来历先是慰问部队,再去看看装备,最后到无名阵地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一番y军防御阵地,给大家说一些阵地攻防战方法,头头是道,很专业。

黄有才总是跟在这些人后面,谦卑的神色,虚心的样子,也许是当秘书的职业习惯,可能是故意在老领导面前做个样子,跟着照相的刘宏伟总感觉到,黄有才过了,有点夸张,使那张本来很周正的脸庞开始走形。

“这些老首长都是战争年代枪林弹雨滚过来的功臣,打仗都是行家里手。”黄有才对着后面跟着的机关领导干部们介绍。

老领导们谦虚的笑笑:“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老了,武器装备也不一样。当年我们用的是汉阳造,缴获日本鬼子一条三八大盖便欢喜的不得了,娶新媳妇的感觉。你看现在你们用的枪,微冲,无声手枪,弹药充足,装备齐全,感觉真好。”

“那就让老首长体会一下我们的新式武器装备。”黄有才命令道。司令部便组织部队,找一个山脚下,竖起靶标,拉去一些子弹枪支。这些人便手枪冲锋枪狙击步枪轮换着射击,直到打的肩膀受不了才算停下。

有一些老干部是炮兵,对枪没有感觉,只对炮有兴趣。他们看到部队的各种大炮,表现出孩子班的喜悦心情。为了让这些人找找当年的感觉,就让他们打炮。火箭炮,榴弹炮,加农炮,最后还有迫击炮。打炮没有办法设置标靶,开始往y军阵地上倾泻炮弹。时间长了,有了规律。对方看到我军阵地上有慰问团来了,马上躲进防空洞。

老干部们最喜欢看迫击炮连的表演。一个排,三门炮,连长指挥,一声令下,三发炮弹呼啸而出。有时候是连射,几十发炮弹,把观礼台上的来宾们耳朵震的唧唧叫。老头们很高兴,拍着手叫好。

黄有才很自豪的介绍说:“这是我们团的神炮连,别看上战场才一年,把对方打了十几年的一个寡妇炮兵连打的落花流水,真是了不得。”

来宾鼓掌更有力,嘴里喝彩更响亮。兵们看领导高兴,兴致就更高,炮弹打的更多更好,直到把弹箱打空,才算罢休。

黄有才不亏在大机关当过秘书,见多识广。来的客人,无论职务多高,年龄多大,一律摆平。这些客人高高兴兴来了,带着期望,兴致勃勃走了,怀揣满意。这些人满意了,回去后就在朋友战友面前吹嘘:“那个小黄,现在出息了,当了团长了。这人有情有义,没有忘本,没有忘记老领导。”更多的人闻着酒香来到了部队。

黄有才在上级领导机关的人缘非常好,从师到军到军区到总部,都知道黄有才是个好团长,带人热情,礼数周全,谦恭温顺,风流倜傥,才貌双全,会说话,会来事,会疼人,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官运亨通的人物。

团里有了这样的团长,团机关到上面要钱要物要装备,或者干部外出培训、战士考学转志愿兵学司机学厨师,甚至计划生育工作发放避孕套避孕药都给予倾泻照顾。部队在前线作战,全国各地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大专院校捐助的白酒香烟、手表收音机、钢笔毛巾、袜子鞋垫等慰问品,也就多分给一些。兵们很高兴,他们得到了实惠,满足了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当然要感谢黄团长。黄有才在兵中的威信也很高。说话腰杆更硬,声调更高。

当然,黄有才腰杆硬声调高,靠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是不行的。黄有才比别人更高的是,他来到团里,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聚拢了一帮拥护者,一批铁杆粉丝铁哥们儿。当然,也打击了一些有意见发牢骚唱对台戏的对手。这些人成了黄有才的反对者。

黄有才深知抱团才能取暖的道理,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也明白坐轿子要有抬轿子的人。他来到第一天,就把邢广富抓住了,成了自己的嫡系兄弟,成了第一个铁心给自己抬轿子吹喇叭愿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的人。没几天,那些老乡以各种理由找上门来,搭上了线,黄有才是来这不惧。现在正事用人之际,韩信用兵,多多益善。老乡是个范围很宽的情感凝聚体。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一个敌区一个省的人,在不同场合都可以是老乡。就连临近县临近省的人也可以算作老乡。山东边缘县市是河南郊区,河北边缘县市是山西郊区。只要是套关系,中国人有的是办法,有的是名词。不久,黄有才在团里形成了一个老乡的圈子。

有些是通过各种关系投奔黄有才的门下。二营副营长的大舅哥的老师和黄有才岳父的叔叔是同学,副营长让大舅哥陪着老师来了一趟,说了半天才算弄明白,黄有才欣然把他拉倒自己的门下。

机关财务股长的父亲有一个表妹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当护士,在给首长夫人保健的时候聊天,说他有个表侄在我们团当军务股长,首长夫人说,我们小黄在哪里当团长哪,有事儿你说话。军务股长去看了表姑,又去看了首长夫人,回来和黄有才说了。黄有才笑一笑,算是认 了这个兄弟。

最富戏剧性的是财务股长。他是段俊平的亲信,是段俊平一手提拔起来的红人。段俊平转业,他着实难过,自己的后台靠山没有了。他对黄有才的到来很有抵触情绪,常在办公室发牢骚:“一个秘书,由不懂打仗带兵,只会胡搞乱搞的,把部队搞乱。”

他说这话屋里只有三个人,都是自己的部下,一个财务助理,一个在财务帮忙的志愿兵。不到半个小时,黄有才就知道了,很生气。对司令部陈参谋长说:“他懂打仗吗,他会领兵吗,我看他除了会数钱,啥都不会。不行,明天让他到一营锻炼锻炼去,他还没有我这两把刷子。”

锻炼锻炼就是要将他这个财务股长拿下,给你在一营弄个副营长副教导员的,在哪里挂着。部队没事儿你值班拴着,一旦打仗,这些副职就是担任尖刀连敢死队的头儿,说白了就是送死的角色。让财务股长带兵打仗,真的是白送死的材料。财务股长害怕了,赶紧托关系找门路。后来,他老婆有个当保姆的堂妹妹帮了大忙。据说,这样的小保姆,几本是当地政府针对本乡本县在省城或北京当司局以上的大领导挑选的专业保姆,每个姑娘十七八岁,高中毕业,模样俊俏,烧得几手家乡菜,哼得几首家乡调,更懂得讨领导的换心。工资是政府发放,雇主也可以多少给些。财务股长的堂小姨子在部队一个湖南籍的大领导家里,这个领导和黄有才的老领导是战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说透了这个关系。领导一个电话,财务股长主动投诚,黄有才算是没有动他。

黄有才现在有了老乡圈子、战友圈子、亲戚朋友圈子。有这么多人簇拥着,振臂一挥,响应者雷声震天,挥汗如雨。每个角落,每个岗位,都有黄有才的耳朵和眼睛。那些进不了圈子或者反对黄有才的人,稍微有风吹草动,黄有才马上就知道是谁。

有了圈子,必须要射击到利益分配。没有利益赏赐这根红萝卜,纵有天大本事的人,也把人聚拢不成任其摆布的圈子。

邢广富成了第一个受益者。炮兵股长业务不强,是全团都知道的事儿。黄有才让炮兵股长转业回家,腾出一个副营职的空位置。在挑选炮兵股长时,人们猜测的人选,肯定是炮兵参谋赵利民,或者炮一连连长连德顺。最让人意外的也是从炮营几个连长中挑选。没想到,最后上任的是邢广富。

有人发牢骚:“走了一个业务不精的,挑了一个更不懂业务的,这不时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黄有才道:“邢广富当了两年炮兵连长,现在让人家当军需助理,本来就亏待了人家,这次我要为他恢复名誉。什么叫不懂业务啊,不懂可以学吗,谁也不是天生就会。”

邢广富顺顺当当上任,他已经是副营职炮兵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