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部长是将近12点才回到家。估计外面的雨下大了,他的军帽和上衣已经湿了。看到刘宏伟和张主任,很吃惊的样子。估计他没有想到有这么执着和胆大的兵,这么晚了还坐在家里等他。

夫人接过杨部长递过来的帽子衣服,然后悄悄的说,这是文化部的张主任。那个是铁军的战士小刘。他们等你半天了。夫人的话很温柔,好似再给部长一种暗示。部长笑着和张主任握手。刘宏伟也热情的上前,给部长敬礼握手。他第一次看到部长,个头高,圆脸。比较突出的是他的头顶光光的,只有一绺手指粗的头发盖在上面。杨部长一定很智慧。他心里当时就是这么断定的。

“杨部长,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在家里等你,实在抱歉。”张主任抱拳致歉。

“没有关系。你们是不是因为上新闻班的事儿?”杨部长真的很聪明,一句话就到了关键点上。

“是的,是的。确实是为小刘上学的事儿。是这样的杨部长,这个小刘是我原来所在的部队的,今年参加了军区新闻班的考试。他在部队一直等通知,始终没有消息,今天才来军区看看。他去有关处室问了一下情况,有人和他说他考的分数不高,刊稿也不多,没有被录取。小刘就去了招生办查了分数,成绩不错,考了近300分,在参加新闻班考试的报道员中还是不错的成绩,刊稿也有30多篇,稿子质量也不错。我刚才和大姐说哪,这个小伙子素质不错,今年上不了军校也该退伍了。他是河南兰封县人,农民子弟,不认识一个领导,就找到了我。我也是在军区临时借调的人员,谁也不认识。我就想到了你,因为我读过你的很多杂文大作,文风犀利,味重意足,给人畅快淋漓的感觉,好文章,好文章。也很敬佩你的为人处事,就找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杨部长道:“哪里,哪里。你的大作我也拜读过,不亏是军旅作家,很有兵味。这个兵的名字我知道,但是,这次考试的成绩如何却不知道。你说是考了近300分,有30多篇稿子,在参加考试的战士中的成绩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名字怎么没有上来,我明天回部里问一下情况。”

张主任是何等的聪明,马上就给部长点到关键处:“ 部长,我听部里一些了解情况的同志讲,这次新闻班是宣传部为基层部队办的一件实事,也是办了一件好事儿,从军区机关到集团军师旅团领导,都为你们想部队所想,急部队所急而称道。说你们宣传部想的周到,看的远,实实在在为部队解决了一个想办而一直办不成的难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又是你们的一个难题。这么多部队,这么多关系,都想培养一些人才为自己所用,手心手背都是肉,指标给谁不给谁,都是让人很难为情的事儿。现在有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各集团军以及师旅团对新闻报道工作的重视程度不一样,取得的成就差别也就很大,培养的人才区别明显。

我们集团军的几个师旅部队的新闻报道工作,那个部队也比不上,这是部队多年保持下来的好传统,好作风。师有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我们统计一下,到目前为止,我们师的政工领导,从师政委、主任到各团政委主任,还有政治部一个科长股长的干部,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当过报道员,都是当报道员成绩突出提干后才当的领导。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一个进步成长过程。我们师每个单位连有报道员,营团有报道组,都是专职的。组长都是师旅团主官。多少年一直保持着这些做法,也就培养了大量人才。

我们师任何一个团的报道员拉出来当宣传干部都合格。就像小刘这样的到那个团当个新闻干事,干的绝对不会错。可惜的是近几年不让从士兵直接提干了,也就耽误了。人才多干工作有好处,分蛋糕可有麻烦。这次考学,我们师有4名战士报考,从考的成绩,刊稿数量质量都是很不错,和其他部队的报道员比绝对是优秀。可是,如果军区搞平衡的话,我们师就会吃亏,不可能把四个指标都给我们。如果不搞平衡的话,我们师的几名战士都去上学了,对其他部队也不公平。这真是一个难题,我们理解你,部长。”

部长夫人在一边说道:“小刘是河南兰封县的,和你那位军报的朋友是老乡。穷地方来的孩子,又是老实巴交的人,复员回家太可惜了。你们应该照顾一下这些战士,别伤了他们的心。”

杨部长笑而不语。他看刘宏伟了一眼,说道:“他老实还能跑到家里找我,把你的工作都做通了。不过, 你们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们知道了基层部队的真实情况,这对我们的录取工作很有帮助。要相信我们宣传部,只要是人才,我们都会给你条出路,不会埋没你耽误你的前途。”

杨部长的夫人笑一笑:“人家不是等不到消息了,才过来的。他要是拿到通知书,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劲跑到家里来哪,你说是吧小刘?”

刘宏伟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杨部长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杨部长说:“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宣传部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刘宏伟怀着忐忑的心情告别了杨部长和他夫人。他感到,杨部长刚才的一番话,对自己来说好像没有多少帮助。尽管杨部长的夫人给他说了话,部长也很客气的说要给他一条出路,但是,这都是当领导处事儿的手段和方法,给你鼓励,让你不会感到前途渺茫,给你希望,让你看到人生的未来曙光。毕竟,来到家里都是客,客气一点是人之常情。刘宏伟可以肯定的是,杨部长并没有给我一个许诺,哪怕是个暗示也好。回去,只能是毫无希望的等待。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这事儿黄了的可能性大。人家一个军区的宣传部长,自己是一个基层部队的小兵,连只烟的礼品没有送,就是到家里聊会儿天,诉诉苦,就想办成上军校的大事儿,我想这怎么都是搬着梯子上天,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儿。

路上,张主任分析了刚才杨部长的话,又对整个形势进行了分析,他认为我上学的可能性有,但是成功率不高,把握不大。“你回去要去集团军政治部宣传处,找他们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一定要注意言辞,不要激动。你把握好一个度,就是你去不是闹事儿,而是汇报思想和工作。要让宣传处的领导到军区宣传部给你说好话,争取指标。也要去事里一趟,也要把话说道,让有关领导给你的事儿开个绿灯。只要军师两级领导一碗水端平,你站在自己单位的角度去争取指标,就会有希望。如果他们不给你争取,顺其自然,指标多一个少一个对他们没有大的关系,也没有一点损害,但是,最终吃亏的是你自己。更关键的一点是要和参加考试的几名战士处好关系,说不定,你上学需要有人发扬风格给你让出一条道。”张主任不亏是个老兵,正像他说的那样,后来事情的发展结果和他今天晚上预料的一模一样,到目前为止,刘宏伟一直都认为张主任是个未卜先知的圣人。

张主任问下一步去哪里,他说不行先到军区招待所住一夜。刘宏伟说:“我回去,明天去军部一趟。”在八大处一个拐弯处,我打了一辆黑三蹦子把我送到了苹果园地铁站。地铁已经停运,没有办法,只好又打了一辆黑车把我送到永定门火车站,我要连夜回到保定。

北京南站大部分都是开往北京南部相邻的大城市,他要乘坐的那帮火车是那种大小站都停的绿皮火车,起点是北京南站,终点是石家庄。我到永定门火车站的时候,已经离开车只有20多分钟了。我跑到售票处,询问一下车票才知道,买坐票没有,站票也不卖了。我问下一趟火车是几点,那个售票员很不耐烦的回答:“明早五点四十。买不买,不买让开,后面的人等着哪。”

用三分钟的时间思考决定走还是不走的问题。如果 不走的话,我要等到明天早上,且不说买完票这几个小时只能在火车站转悠,想休息也不肯能。车站周围倒是不少宾馆招待所,站内也有按小时收费的临时旅馆,一些年轻的大嫂老年的大妈拿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旅店旅馆的字样,像特务接头一样问你:“住旅馆吗?”摸摸我衣兜里的几十块钱,我是没有底气去享受,更怕自己明早起不了床赶不上火车就更耽误事儿了,只好苦笑着拒绝躲开。我更怕的是明天早上坐上火车,就是正点不堵车,也要用三四个小时才能摇摇晃晃到保定,堵车就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才能到。到了保定已经中午,再找找人不知道到什么时间就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儿。

刘宏伟决定还是现在就走,现在走明天早上八点之前肯定就能到保定。在机关上班前等着他们上班找人最好。晚了他们外出办事儿或者下部队检查工作,我就可能找不到他们了。现在走也不会在车站受罪了。不过,现在走最大的困难是没有车票,上不了车。

他决定逃票上车。下这个决心我是思考再三,犹豫半天后才决定下来的。下这个决心是有把握能逃票坐车的。当兵几年,往北京送稿不计次数,要说收获,刊稿增多是主要方面,开阔眼界也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着的好事儿,还有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成果,就是学会了逃票,就像美国科学家研究治疗冠心病的药缺意外研制出伟哥一样,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说这话并不是说我天天都逃票,其实到今天为我一次票没有逃过。不是说自己多高尚,而是没有必要,因为他来送稿的车票可以团里可以报销。知道逃票的几个规律和方法,这都是每次坐火车从那些沿途的小贩们谈笑中了解学习的。一般的逃票都是买长站台票,装做送人进站和接站,或者装做到站内找熟人趁机溜上车,没有新奇。如果你不长坐车,偶尔来一次也许很容易就能混上车去。但是,对这些几乎是一天一趟甚至是一天两趟来北京送货,又不想多掏钱的小贩们来说,这些招数一点都不管用。他们进去北京南站就想回村里一样,车站那些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们,有的还很熟,再用这些办法就不灵了。

有一次他坐车回部队的路上,和定兴县几个肉贩聊天,说到逃票的时候,他们年龄最大的胖嫂介绍的。他们逃票一是“闹”。坐这种慢车的人多,大部分都是沿线的人,一说检票上车,有票的往前挤,没票的中间就开始捣乱,把秩序弄乱,一帮人就往检票口拥挤,让那些检票员忙的顾不上,没票的人就趁势挤进车里。而是“跳”。永定门火车站的检票口都是一米多的铁栏杆,对那些送货的小贩们来说,跳过去不是问题。看到检票口乱成一团,一些小贩就跳过铁栏杆一溜烟跑进车站,任凭后面的检票员叫骂,权当没有听见。也有人不多的时候,这些小贩会到售票口买几张站台票,然后到出站口捡一些旅客扔掉的火车票,把站台票放在车票上面,用手死死捏紧两张票,让售票员检票,把后面没有票的同乡带进车站。

胖嫂我说:“你别看车站那几个检票的吼的晌,他们都是骡子的鸡,摆设。只是吓唬我们这些老百姓,你看那些当官的,还有警察,你们当兵的,都是大摇大摆进去车站,有鸡票就给他们剪,没有票理都不理他们照样进去车站。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弟,不信你试一试?

以后刘宏伟真的试过几次。他衣兜里有票,过检票口不掏,大摇大摆就进去。检票的看一眼,认真的就说一句“票“,他就掏出来给他看看。不认真的就不说话,就上车回家。有时候也会装做找人送人,硬闯进站,那些人看看也不吭声。刘宏伟决定今天真的逃一次车票,看运气如何,大不了老子在车站蹲一夜。

他到检票口的时候,那个比一般胡同略宽一点的检票处已经排满了人。坐这一趟车的人很多,大部分还是那些做买卖的小商小贩,他们扛着大包小包,有的似拖家带口,大喊大叫,浑身的一副湿透了,狼狈不堪,好像逃难一样。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就听到一个男售票员拿着一个扩音器喊:“排队排队,不要挤啊,检票了,检票了,把票拿出来。”

刘宏伟没有拿东西,只有一个挎包背在身上很容易就挤在前面,我回过头来,就看到定兴贩肉的胖大嫂正在队伍里面慢慢往前挪。我们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嫂子,你怎么赶到这个时间回家啊?”

“老弟,有个饭馆要羊肉,下午过来送了一趟。现在赶回去到天命还能送一趟。”

“那么着急啊,等一等不行啊。”

“等不了啊,人家饭馆等着用肉哪,耽误了人家的生意可不行,以后就没有办法供事儿了。你怎么这么晚坐车啊?”

“嫂子,一两句话给你说不清。反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必须明天赶到保定去。有个事儿我还要求你哪。”

“求啥啊,老弟。咱们不都是定兴老乡吗?啥事儿,说吧。老嫂子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我没有买上票,想逃票上车,好在明天到保定,你看行不行?”

“我当时啥事儿哪,逃票的事儿就像和我要点肉骨头一样容易。你跟着我们几个人走吧,保证把你送上车。”

到了检票口,胖嫂一反常态,不是几个人挤着喊着混进车站,而是拉着几个小老乡笑眯眯的站到检票的管理人员前面:“老陈啊,这么晚了还上班,怪辛苦啊。”胖嫂看着检票的一个中年人喊道。

“我说老肥,你这么晚了咋还往回跑啊,不在这找个帅哥住一夜。”开这种玩笑,就知道老陈和胖嫂挺熟的。

“找啥帅哥啊,就和你睡一夜呗,我看你停顺眼的。”

胖嫂一边和老陈说话,一边右手在身后急忙给我摆手,示意我赶快进去。老陈看到我进去,急忙喊:“哪个小伙子买票没有,过来,过来检票。”

胖嫂急忙拉住老陈:“我们是一起的,票在我这儿,我给你拿。”

老陈信以为真,就等着胖嫂拿票。胖嫂掏掏左兜,是一把过期的废票和钢蹦子,掏右兜是几张餐巾纸,嘴里不住的叨叨“票哪,票哪。刚才我还掏出来看哪,不会是掏丢了吧。”

老陈现在看出来胖嫂在演戏,后面已经堵了好多人,有人在高喊:“快点,快点,磨蹭个吊啥啊?”老陈就把胖嫂扒拉到里面说:“你快点走吧,记得明天把票补上啊。”胖嫂给老陈来了个飞吻:

“好的,明天我送到给你家里去。”

老陈急忙喊:“你快走吧,你也别送了,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