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芝是山东青岛人,在一家食品公司上班。28岁的赵云芝还没有出嫁,因为她眼光太高了。

赵云芝的食品公司,主管当地人的肉油蛋奶的。那个时代,人人眼馋这工作,就像今天的发改委、国土局之类单位。公司里的小伙有不少人在追她,亲戚朋友不少人介绍,赵云芝全看不上眼。总觉得这些小伙子有点傻不楞瞪,缺少点什么东西。

她从十八岁挑到二十八岁,突然发现和她同龄的姐妹们,撇下她和人走了,回来是三口人或者四口人。赵云芝感到了自己的孤独。同事和邻居的热情变成了猜忌和议论,父亲和母亲的期盼变成了无奈的叹息,哥哥和嫂子的和睦相处变成了冷嘲热讽和指桑骂槐。赵云芝决定要尽快嫁出去,从内心不断降低标准,事与愿违,和以前提亲说媒的踏破门槛相对应的是,越是着急外嫁,越没有人理睬。

那天,赵云芝路过公司门口的书报摊,无意的多看了一眼,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赵云芝平时不看这些书摊上的东西,自己看的书从新华书店买,从邮局订阅。每天下班后,静静的看一会书。今天赵云芝因为要给一位同学弄一挂猪杂碎和海鲜,用于同学的弟弟结婚用,稍微下班晚了一会。她要骑车走,看了报摊上一眼,看到一本《女友》杂志的封面上,写着一个醒目的征婚广告:“哥哥找妹泪花流。现役军官火爆征婚,提起笔,就能还您一个军嫂梦。”

赵云芝内心不禁一跳:“军嫂,这不是我一直追寻的梦想吗?”

掏钱买了一本杂志,回到家,仔细看看,自己多年来内心深处缺少的东西,正苦苦寻找的东西找到了。也难怪,那个时代的姑娘从小看的《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电影台词能背下来。近几年,不断涌现南方英雄模范,让她心里有个绿色的梦。当个女兵是不可能了,当个军嫂,愿望和理想交织也是一个满足。

她拿起笔,苦思冥想了几天,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从相册里挑了一副满意的照片,把一颗姑娘的心和下半生的命运寄到了远方。

让赵云芝没有想到的是,她度日如年的盼回信,等到的是一封冰凉的拒绝信。尽管写的很委婉,只有草草几个字,却让人很憋屈。多年后她还保存那张纸条:“本人条件一般,和您不甚般配。见谅。”

赵云芝拿着信和照片,犹豫两天。最后决定:“放下身子,主动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

她坚持每天一封信,让开照相馆的同学帮她拍了很多照片,不厌其烦的发信。终于,她把那颗原本不知流落何处的心,攥到自己的手心里。邢广富明着暗着几次说了自己的条件和身材,但赵云芝没有在乎这一点,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弱智。她一直认为是邢广富在谦虚、没有往心里放。此时她心里的邢广富,多半是李向阳、洪常青之类的英雄人物的化身,军官都该是这样威武神气,其它的,她都有意的淡化。当两个人通信5个多月的时候,她决定去部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赵云芝坐火车先到了北京,然后又倒车到了保定。她知道部队在保定,想当然的认为邢广富也在保定市工作。到了一打听,坐过站了。邢广富在固城车站的乡村兵营里。她在保定给邢广富打了个电报,又坐车回到固城车站。

赵云芝从火车上下来,看到车站只有五六间青砖蓝瓦,很低的房子,门前两颗碗口粗的泡桐树。火车上下来的10多个人,大部分穿着军装。

赵云芝心里说:“这是哪儿啊,这么荒凉。”

她从小在青岛长大,第一次离开城市,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以为邢广富会来这里接她,只寻找四个衣兜的军官。看到四周有几个兵,都不是接人的,她不知道是继续等,或是主动去找。

正犹豫时一个个头不高,穿着脏兮兮军装的小兵从对面铁道跑了过来。一列火车从不远处呼啸而来,吓的车站的工作人员指着小兵直骂。赵云芝的心也紧张起来。

小兵是连队的猪倌邓喜阳。他满头大汉的跑到赵云芝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是赵云芝吗?”

赵云芝说:“是的。你是?”

邓喜阳说:“我们司务长叫我来接您。他今天工作太忙,团里领导来检查工作,脱不开身。”

“哦。”赵云芝笑了。这个老邢还真是有心人,工作忙还知道派人来接。不过,赵云芝仔细的看了小兵一眼,感到心里特别的别扭。这个小兵长的太难看了,个头像东北那个袖珍的小品演员,脸咋看也不顺眼。小伙倒是挺热情,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叫的赵云芝实在不好意思了,纠正说:“别叫我嫂子,我们还没有订婚。”

小伙子说:“嫂子,这事儿早晚都一样,你们迟早都要结婚。”赵云芝看他一副老实模样,不像开玩笑,也没有再坚持。

赵云芝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邓喜阳,叫我小邓好了。”

“小邓,你在连队干啥工作?”

“嫂子,我是连队的猪倌。养猪的。”

赵云芝问:“连队还养猪?”

“我们连队就是家,不光有猪,还有驴。”

“还有驴?”赵云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连队是个小家庭,过日子啥都不能缺。不过,工作可就不一样了,我们司务长是养人的,100多号人都靠他养活,不容易。不象我,只能养猪和驴。没有办法,谁让咱没有司务长那样的水平。”

赵云芝听着邓喜阳的话,心里很美。她想,看来老邢这人不错。

赵云芝和邓喜阳来到车站外,看到车站只一个小街道,不到三百米。两边是一些卖杂货、小吃和照相馆的小店,人不多,也不少。就在赵云芝四周张望找车的时候,邓喜阳把一辆毛驴车拉到她的面前。“嫂子,这是我们连的驴吉普车,专门用来接你的。”

赵云芝更是惊奇。她原来想,部队没有车,坐公交车总该可以吧,实在不行骑辆自行车也行,没有想到来接站的是一辆毛驴车。

邓喜阳说:“嫂子,营房离车站不到两公里,开车要经过领导机关批,很麻烦。我们用自己的毛驴车。你坐好了,我的阿凡提跑的很快,一会儿就到。”

毛驴车是经过何梅香尽心粉饰过的,车身洗的很干净。车厢内垫着一床军用被子,两边的车帮用一张牡丹画色的床单铺着。那头毛驴被邓喜阳喂的皮光毛滑,涮的干干净净。

路上,赵云芝几次问:“小邓,你的衣服这么脏,咋不洗一洗。”

邓喜阳说:“我们是野战部队,天天在泥里滚,水里爬,洗不洗都是这样,反正我们当兵的都一样,谁也不嫌谁脏。”

赵云芝还想多问,怕小邓影响赶车,没有再敢说话。

毛驴车直接来到连队食堂门前。何梅香和几个兵已经等在门口。赵云芝发现,这几个兵一样,身上脏兮兮,个头不高,长的很粗燥。她哪里知道,这是指导员把全营5个连队的猪倌叫来,众星捧月般衬托邢广富的精干。

赵云芝:“部队的战士怎么都是这么高的个头,野战部队也太苦了。”

何梅香倒是会照顾赵云芝,姐长姐短的叫,伺候洗脸吃饭。几个兵来来往往,又打水,又拖地,把赵云芝感动的不行。

何梅香说:“赵姐,你看,这部队的人真实在,真会体贴人。我们家乡的男人都太懒,在家啥活都不干。”

赵云芝说:“妹妹,你是哪里人?”

“河南。我是昨天来的部队探亲。”

赵云芝说:“哦,原来是个新军嫂。”

李冬梅心里想:“是够新的。”嘴上却说:“是呀。我男人还是新兵。”

赵云芝说:“是吗?”

何梅香说:“是。你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操场上训练的新兵吗,哪有我男人。”

赵云芝说:“新兵都结婚了,够早的。”

何梅香道:“姐呀,不早了。我这么大的姑娘,在家已经结婚了,我妹妹都有孩子了。”

赵云芝心里一紧张,叹了一口气。“是啊,有合适的人,还是早一点安排好合适。”她的妹妹弟弟也都结婚成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真的是形影孤单了。

“姐呀,你看你,多有福,一找就是个军官。司务长可真不错,我来这两天没少得到照顾。”

赵云芝说:“是吗?你见过他。”

“见过。我来部队吃的第一顿饭,盖的被褥都是司务长给弄的。人可好了。”

赵云芝听后连忙压低声音问:“妹,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真人,长的怎样?”

何梅香按照指导员教的说:“不是太帅,不是太高,也不是太白,但是挺不错的一个人。两口子过日子吗,帅不帅,对媳妇好就行。男人长的帅,可能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天天吵架,过不成日子,再帅有啥用。我说的对吧,嫂子?”

赵云芝叹口气:“也是。男人太帅,在外面不放心,尤其是两口子分居,婚姻更不牢固。”

何梅香道:“部队的人说,找老婆要找“三心”牌的。”

赵云芝不解的问:“什么三心牌的?”

何梅香笑道:“我是刚听老乡说的,说是自己看着顺心,别人看了恶心,放在家里放心。”

“呵呵呵。真有意思。”两个女人有说有笑,越谈越近乎,越谈越投机。何梅香几句话拐弯到邢广富身上,夸司务长如何的优秀,夸的赵云芝笑的合不拢嘴。赵云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连长和指导员精心设计的。

何梅香陪她吃过饭,安排好住宿的被窝,邢广富回了连队。

邢广富不是一个人,前后跟着几个兵。连队其他的干部和兵一看就笑了,他们都认识,跟着邢广富的那几个兵,是其他连队的猪倌。一样的长相愁人,一样的邋遢。

邢广富穿着崭新的军装,头发理的利利索索,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皮鞋亮的照人影。在这几个猪倌的映衬下,显得精明利索,一身正气。想一想今天碰到的几个兵,今天何梅香说的那些话,感到眼前穿着四个兜军官服的邢广富,是不错。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旦女人第一眼看上了这个男人,在她眼里男人就是一个满分的男人,一切缺点和遗憾都不是问题,她的心里已经装进去了邢广富。

邢广富说:“云芝同志,我应该先给你赔个情道个歉。”

赵云芝说:“哦,怎么了,你要赔情道歉。”

邢广富说:“今天接到你的电报后,我就要去接你,没有想到,团后勤处看现场会,表彰我们连的后勤工作。这是我负责的工作,让别人去不合适,去了也不太了解情况。没有办法,我只好安排小邓去接站了,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赵云芝说:“哦,我知道你忙,小邓都告诉我了。我不怪你,不需要道歉的。”

“哪更好了,我感到你心胸的宽广,感到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将来,你一定是个好军嫂。我今天没有什么可以表达心情的,我给你敬个军礼,向您致敬。”

“啪。”邢广富来一个标准的军礼。

赵云芝笑甜蜜的笑了,用手拉住邢广富说:“谁要你敬礼,将来结婚后,你对我好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邢广富就来到连部,看到连长指导员,笑咪咪说请客。

指导员说:“老邢,你狗日的昨晚上搞定没有?”

邢广富说:“哪还不是小意思。”

连长说:“吹牛皮吧,为了你小子的婚事,我和老寇把全团长的最难看的猪倌都找来,给你当绿叶,陪衬你这朵狗尾巴。明天,你买糖买烟请那些猪倌的客。”

邢广富狡黠的笑了,说:“我没钱。请客是该请,钱要连长你掏,要不然,我不请了,你让我老婆回去得了。”

连长那个气。用手不住的点着邢广富,说不出话来:“你,你个狗日的老抠门,老鳖一,这话你说得出口。老子现在就把你老婆弄过来,告诉她真话,让她离开你。”

邢广富说:“打住,打住,连长。我请客,我请客。明天晚上就请。”

连长笑骂道:“滚,别在这恶心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