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了,天也暗了下来。前面影幕上明晃晃的一片,演的什么内容,姑娘们没有去看,坐在后排的几个老兵眼睛盯着影幕,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心里。他们心里在琢磨,如何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说上一句话。

姑娘们嘻嘻呵呵簇成一团,手拉手,肩并肩,挤的不透一丝风。老兵们坐在马扎上,一动不动,对脑后的一切看的清楚。人脑后不长眼,可心却能后面长眼。心里的眼比脸上的眼看的还要远,还要清楚。

这种男女无言相对很快被李新有打破。李新有在倒数第二排,眼睛不断往后看。一个叫梅红的姑娘也看了他一眼。李新有看了她一眼,很客气的问道:“妹子,你坐我的马扎吧。”

梅红笑一笑,没说话。

旁边的几个姑娘笑笑,没敢回话,也没敢动。

梅红爱唱歌,唱《回娘家》唱的最好。李新有也喜欢唱歌。他是连队的文体骨干,连队要学新歌参加团里歌咏比赛活动,李新有总是担当大任。前天,他听说梅红喜欢唱歌,专门去她家里请教一次,还带到连队,让梅红讲解了一次音乐基本知识。兵们私下都明白,李新有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王刚看着电影,耳朵却看着后面的一举一动。二风看着他,眼珠都不眨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的话,想说,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王刚憋不住了,头没动,身体也没动,嘴里飘出一句轻飘飘的话:“二风,你吃过饭了?”这是废话,其实就是没话找话。二风一听,马上就知道那千言万语如何开头了。

“嗯哪,吃过了。你哪?”

女孩子们开始笑,你推我桑。很快将董二风推到王刚身边。

“你来看电影?”王刚说,其实还是废话。二风却不认为是废话。她认为王刚说的每一句话好听,都管用,比自己父亲哥哥说的管用,说的好听。父亲说的话是命令,哥哥说的话是蛮横,王刚说的话好听,入耳,让人听了心里颤抖。除了王刚,谁说的话也没有这个感觉。

“是,来看电影。”二风回答。姑娘们还是笑,笑的山崩海啸一般,气浪和海浪一波一波涌来,把这些年轻的兵们心里给搅乱了,把思想上的防波大堤给冲垮了。

“我的马扎给你坐吧。”王刚说着话,身体并没有动。

一个胖胖的姑娘一边答道:“怎么不给我坐,我站的快要累死了。”

二风说:“三丫,累死活该,谁让你吃那么多,肥猪一样。”

旁边的姑娘开始打闹。董二风往前凑了凑,距离从40公分缩减到20公分。别的姑娘开始和二风拉开距离,从零公分到50公分。

“电影好看吧?”王刚往后挪了挪身子,和二风的距离只有十公分了。

“好看,可好看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这么好的电影。”二风说着话,已经将身体靠在王刚身上,右手搭在王刚肩头。王刚伸出左手,压住二风的右手,不断磨砂。二风用劲儿捏了捏王刚的肩膀,转身走了。

王刚对李新有说:“新有,我肚子不舒服,去躺趟茅房。一会儿你把我的马扎带回宿舍。”

李新有点头应允。

王刚走了。

索继海的心也乱了,马扎上镶嵌了锐利的钉子一样,把他的屁股坐烂了,刺穿了,一分一秒也不想坐了。然后像做贼似的,悄悄问曲春杏:“你们呢家里最近有什么活儿要帮忙的,说一声,明天我派几个兵去。”

曲春杏也是特务接头对暗号一般:“没有活儿干,家里那点儿活不知道让谁干了。我找不到人哪。”

不要说曲春杏不知道,索继海也不清楚,每天早上四点多,乔金宝就把她们家的水缸挑满了水。乔金宝当了几年兵,这种起早贪黑干活儿的事儿没少干,今天只不过又演习了一遍。

曲春杏看没人注意她,几乎是伏在索继海的耳朵边:“老索,我妈让我和你说一说她哪里有个忙要你去帮。”

“啥事儿?”

“她昨天去集上买了几斤肉,明天包饺子,要你去吃。谁去都有份儿。”

索继海很兴奋:“我去,算我一个。我去帮忙包饺子去。”

姑娘们嘻嘻呵呵取消曲春杏:“杏儿姐,有我们的份儿没有,我们也想吃。”

“真是偏心眼,有好吃的也把姐们儿忘了。”

索继海和曲杏儿一问一答,旁边的姑娘起哄架秧子,让旁边的兵们心里起急。

坐在前面的乔金宝更是坐不住,不住的扭头往后面看。一班坐在全连的前排,身前身后都是兵,看到姑娘们和几个老兵谈的热呼呼,乔金宝心里猫爪子挠心一样痒痒。

乔金宝急中生智。他悄悄转出人群,在外面的空地上跑了一圈,满头大汉,气喘吁吁的来到索继海面前,话不成句,尽情往每个字后面多加标点符号:“六……班……长,老……索,指导员……让我……通知……你,要你……去……连部……一……趟。”

索继海很诧异的看了乔金宝一眼:“真的假的?”

乔金宝很严肃的说:“我骗你干嘛,有啥好处能让我值得骗你,”

“连部通信员咋不来,就是通信员有事儿也轮到你一班长来?”索继海还是不信。

乔金宝道:“我是刚好去连部,找指导员汇报思想工作,顺便过来。连长指导员正和董支书较量,分不出酒量大小,等你去帮忙。”

一说有酒喝,索继海急忙起身走了。作为连队班长骨干,平时很难参加这样的酒局。连长指导员和地方领导喝酒,陪客基本上是连队干部。正职副职加上排长司务长,一桌子人坐满了,哪里还有你班长的份儿。也有个别时候班长上了酒桌,那是特殊时期,或许有特殊事情,对一个班长来说是莫大的荣幸。索继海断定是指导员请客的时候,顾不上曲春杏投来内容丰富的眼神,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拧灭,走了。

乔金宝看着索继海走出人群,笑一笑,很轻松很惬意的看看后面几位姑娘,一屁股坐在索继海的位置上。曲春杏看了他一眼,乔金宝也颇有内容的回敬了曲春杏一眼。

曲春杏说:“你们指导员真找六班长?”

乔金宝狡黠的说:“可不。六班长的对象来了,在连部等他。”

曲春杏脸上略过一丝云彩,很快消失了。

“他老家有对象?”曲春杏不相信,追问了一句。

“是啊,是北京姑娘,长的像可漂亮了。她们准备春节要结婚哪。”乔金宝说话很认真,一点儿不像撒谎的样子。

“哦”曲春杏出了 一口长气。

乔金宝往后挪了挪身子,曲春杏也往前挪了挪身子,两人只见没有了距离。

乔金宝轻声说:“这里人围着,透不过气儿来,我们到外面转转。”

曲春杏“嗯”了一声,先走了。乔金宝淡定的看了影幕几秒钟,随后钻出了人群。

索继海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来到连部,里面果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用看,但从那语无伦次的争执声中就可以断定,里面的热门喝的酣畅。

董大头家里有条狗,黑色的。看到有人就开始叫。董大头的老婆出来,呵斥一声。那狗悄悄溜进了窝。索继海报以微笑。掀开竹帘,一股浓郁的酒香钻进鼻孔。

毛指导员看是索继海进来,有点结结巴巴的说:“六班长,过来,给董支书敬杯酒。”

索继海对在坐的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此时的索继海看到这么多的领导,齐刷刷的看着他,已经没有了平日的话唠,竟然不知说啥来表达心意,只能嘿嘿的笑个不停。

“六班长,你代表我们连所有的班长骨干,敬董支书一杯酒。”邢广富命令道。

索继海按照连长指导员说的,连敬了董大头三杯。又敬了旁边的副支书马耀杰,大队会计齐大花,民兵连长朱三奇。最后和连队干部一一喝了一杯,才算忙活完。等他坐下来吃第一口菜,已经感到头晕眼花了。

餐桌上部队基本是干部,地方坐的是大队干部,支部委员。酒桌上只有索继海一个兵,大家把矛头对准了他。

邢广富道:“我们六班长是北京人,从小生活在皇城根下。在连队工作训练都很刻苦,积极支持连队工作,我先敬你一杯。”

索继海赶紧站起来,端起酒杯,一扬脖子倒了进去。

董大头也站起来。端着酒杯,醉眼朦胧,嘴里像塞满东西:“六班长,你是北京爷,我敬重你。我们村每年好多青年到北京打工,常有人在哪里惹事儿,说不定什么时间会麻烦到你,我敬你一杯。”

索继海忙说:“言重,言重了,董支书。北京有事儿,说话,一般事儿都能摆平。”

毛指导员看看索继海,心里一紧张。他怕索继海吹破了牛皮,急忙截断话题,打趣道:“董支书,你要是看我的六班长不错,你就留下来,以后有啥事儿,直接听你指挥。”

董大头不明就里的问:“咋留下来?”

“在你们村挑个漂亮姑娘,把我的六班长招婿入赘。他成了你们村的女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啥事儿都好办。”

马耀杰一边起哄:“干脆给董支书做女婿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二风挺合适。

董大头沉吟:“是不错,是个好事儿。只要六班长没意见,我给二风说去。”

毛指导员怂恿索继海:“六班长,赶紧给你老岳父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