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似乎又走了很长时间,叶依秋只觉得自己的耳边,不停的萦绕着痛彻心肺的哭嚎,她的心也开始发起慌来,难道,难道那个未见过面的丈夫,已经归西了?

轿子落了地上,半天没有人过来打开轿门,再听听外面,除了那越来越多的哭嚎,似乎再没有了别的动静。

“铃儿……”叶依秋轻轻的叫了一声,她实在忍受不住了,再这样的坐下去,她真会崩溃了。

“小姐……”铃儿靠近轿帘,悄悄的叫道:“我们现在已经进到院子里,停在东厢房的地方了。”

“没有人来迎接我们吗?要不我自己下来吧。”叶依秋动动身体,轿子虽然很大,总是坐着,全身却僵硬起来。

“小姐,黄婆婆带着那些轿夫,都跑出去了,小姐,新郎倌不来掀轿帘,你就不能下轿啊,这是咱们景家村的规矩。”

“他都死了,我等他来掀轿帘,等鬼啊!”叶依秋刚刚说完,一阵的寒风吹过,铃儿不由得吓得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赶紧蹲了下去,一边口中念叨着:“姑爷勿怪,姑爷勿怪,我们小姐人小不懂事。”

“哎呀,铃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都困死了。”叶依秋才不管什么姑爷责怪呢,这大半夜的,把人抬来,不让下轿,也不让睡觉,难不成,想活活的困死自己,给那个死丈夫殉葬?

叶依秋越想越怕,立刻叫道:“铃儿,你看看四周有人吗?我们,我们逃走吧。”

“小姐,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铃儿的脸,微微的抽了一下,这位小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逃走,说的容易,她是没看到这景家的院落,自己都已经转晕了。

“铃儿,你说,他们会不会逼死我,让我给那个死鬼陪葬啊。”

“应该不会吧。”铃儿的心里也打起鼓来。

“铃儿,我想,我们还是逃走吧。”叶依秋说着,伸出玉手,就要来掀轿帘,铃儿赶紧过来,拉住轿帘:“千万不能啊,小姐,这不是咱们家,你还是忍忍吧。”

“这,这要忍到什么时候!”叶依秋恨恨的掀开轿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东方已经微微的透出亮光,看样子,此时已经接黎明了吧,四方的院落中,种着几棵大树,洒下一片的阴影,一溜五间的厢房,从窗户内,闪出悠悠的光,隐约着照见门口贴着大红的喜字。

“铃儿,那树上,晃晃荡荡的吊着什么啊?是不是吊死鬼?”叶依秋拼命的想看清那些晃来晃去的东西是什么,但是,黑暗却突然降临了。

“原来,黎明前的黑暗这句话,是真的啊。”叶依秋突然想到从前在书上看到的这一句,忍不住的点了点头,真理啊。

“小姐,你,你不要吓我。”铃儿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起来。

“铃儿,天已经快要亮了,我真的好困啊。”叶依秋打了一个哈欠,不再理会铃儿,拉上轿帘,先睡会再说吧,谁知道,天亮以后,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叶依秋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猛拉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就从轿子里跌了出来。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媳妇,自己的丈夫没有了,她不伤心难过,还在这里睡大觉!”

叶依秋慢慢的站起来,心里一阵的纠结,丈夫,没有见过面的也能叫丈夫?自己怎么会不难过,花轿刚落地,那所谓的丈夫就死了,自己还没拜堂,就成了寡妇,怎么会不难过?人家穿越都是王妃,皇后的当着,自己一来,就当了寡妇。

一想到这里,叶依秋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睛一疼,两颗大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太太,太太,少奶奶怎么会不难过,你看,你看,少奶奶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呢,一定是哭得昏过去了,也说不定啊。”黄婆婆不知道打哪钻了出来,一张薄嘴,巧如弹簧。

“太太?”叶依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妇人,一件缟素的外衣,松松的套在身上,头发微散,只带着一枝凤眼的玉簪子,眼泡红肿,眼神尖利,鼻子通红,薄唇尖嘴,泼辣之中,带着精明。

“少奶奶,这位是景家的太太,你的婆婆。”黄婆婆看着叶依秋一脸的迷糊,赶紧的介绍道。

“景夫人好!”叶依秋缓缓的施了一个礼,这个婆婆实在是叫不出口。

“黄婆婆,你听听,这就是你保的好媒,花轿刚落地,把我儿子的命就断送了,见了婆婆,反倒叫什么夫人,退婚,退婚!”景于氏立刻叫了起来。

“哎呀,太太,她还是个孩子,再说了,一夜之间,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心疼夫君,太太,你就容她几天,缓歇过来,就好了。”黄婆婆赶紧的劝说着,保了这份媒,那媒钱可足足有十两银子,她怎么能舍得吐出来。

“看看这身上的衣服……”景于氏扯着叶依秋的嫁娘服,又叫了起来。

那些底下的人,连忙的过来,七手八脚的为叶依秋换上一身缟素的白衣,头上手腕的首饰全部摘了下来,景于氏立刻收到自己的怀里,一边指挥着那些丫环婆子,给叶依秋的头上带上一朵白花,拖拖拉拉的向着灵堂而去。

叶依秋一夜没合眼,刚刚打了个盹,就被景于氏生拉活拽的拖出轿子,换了孝服,又被那些丫环婆子扯着,来到灵堂,按着跪在灵棚边,叶依秋满肚子的委屈,此时真是无处可诉。

“有客到……”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叶依秋一愣,刚要抬头看,却只觉得自己的头,被谁按住了,狠狠的压到地上,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轻声的喝道:“还不赶紧磕头,瞎看什么!”

叶依秋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委屈,小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奶奶请节哀啊。”客人鞠躬行礼,听着叶依秋痛不欲生的哭泣,宽慰了几句,方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景于氏没有防备到叶依秋竟然会在来客面前,放声大哭,脸上一阵的羞臊,却又无法阻拦叶依秋的伤悲。

“少奶奶真是情深意重之人啊。”

“景太太,你也应该感到欣慰了。”

“是啊,是啊,重情重义。”

听着灵棚外面的议论,叶依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看四周,铃儿跪在她的身后,听着小姐的哭声,正愁得不知道是好,猛然一双泪眼望了过来,赶紧屈膝,上前两步,挨近了叶依秋,轻声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铃儿,我,我饿了。”叶依秋刚说完,铃儿就听着小姐的肚子里,发出咕噜的一声,看样子,是真饿了。

“小姐,我,我去帮你拿点吃的,你再忍一下。”

铃儿抬头看看,此时没有客人,外面那些执事的主持,都围在一起,闲聊着什么,灵棚内,她的身后,跪着几个丫环,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铃儿慢慢的站起来,看到没人注意她,猫着腰,一溜小跑的向着后院奔去。

景家在景家村,原本就是大户,二儿子本来今日打算成亲冲喜,没想到,喜事变丧事,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红案,立刻喜字一拆,直接成了白案。

请来的厨子们可不干了,他们来是做喜事的,这突然变成了白事,这就是晦气,以后他们还怎么出去接活,谁还敢请他们?

厨子们立刻打包就要离开,那边景家好说歹说,又加一倍的工钱,这才把厨子们留了下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做了,那早就煮好的菜,蒸好的大白馒头,直接开席用,他们还能多赚一笔银子。

铃儿闻着味,慢慢的跑到后院,厨子们此时正准备早晨的一顿饭,谁也没有注意到铃声,就是看到了,也以为她是景家的丫环。

铃儿悄悄的走近里间,一个案子上摆着几大盘的馒头,另有几盘冒着香气的蒸肉,看样子是准备上菜用的。

铃儿拿起两个大馒头,揣进怀里,想要拿那盘肉,热气腾腾的又没地方放,她为难的放下肉,又看看四周,旁边的案子上,摆着八大碟的凉菜,铃儿也顾不上油腻,揣着两个鸡腿,就跑了出来。

灵棚里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铃儿不敢上前,悄悄的躲在灵棚后面,透过稻草中的缝隙,看到小姐的头,低低的俯在地上,旁边景于氏正凶巴巴的站在那里,一边瞪着叶依秋,一边又向着来客赔笑施礼。

好不容易,景于氏陪着客人出去了,铃儿赶紧溜进来,跪在叶依秋的后面,轻声的叫道:“小姐,小姐,我回来了。”

“铃儿,你再不回来,我,我就饿死了。”叶依秋沙哑着嗓子说道。

“小姐,你,你的嗓子……”铃儿一阵的心疼,这得哭成什么样,才能哑成这样。

“没事,我装的。”叶依秋回过头,用孝衣盖住脸,偷偷的一笑,声音依旧清脆动听。

“吓了我一跳,你快吃吧。”铃儿说着,掏出一个夹着鸡腿的馒头,递到叶依秋的手中,叶依秋接过来,就往自己的嘴里狠塞,却没有想到,一个干瘦的手掌突然伸了过来,夺过叶依秋手中的馒头,狠狠的扔出了灵棚!

“你,你……”叶依秋一阵的愤怒,抬头望去,却发现,婆婆景于氏正阴着脸,狠狠的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