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第113章:始料未及

“怎么?皇上不信?”太皇太后向前踏了一步,“遗诏此刻正在哀家的万宁宫里,皇上和镇国将军若是心有疑虑,可随哀家一同前去,亲自一观。”

凌涵威毕竟年幼,面对这始料未及的意外状况,不禁微微有些慌乱,下意识地转头向慕飞卿求助。太皇太后将皇帝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唇边的冷笑更甚:“慕大将军?”

只是略一沉吟,慕飞卿便果决地答道:“既是如此,微臣愿陪皇上,前往万宁宫一行

!”

“你——”太皇太后没有料到,慕飞卿的态度依然会如此强硬,重重地哼了一声,眼中一派阴沉不定,“来人!摆驾万宁宫!”

“飞卿!”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忍不住握紧了慕飞卿的手。

“该来的,始终要来。”慕飞卿倒显得格外平静,走至凌涵威跟前,眸色深凝地看着他,“皇上,要镇定。”

凌涵威点点头,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御书房,慕飞卿随后,白思绮依礼走在最末。

君臣四人心绪各异,穿过宽阔而空旷的广场,自内廷西门入,直奔万宁宫。

万宁宫地处内廷偏西,向来是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寝宫,因为皇帝凌涵威尚且年幼,且未立后,所以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太后沈云心并未迁出,仍旧住在凤祥宫中照抚大局,而太皇太后杨氏婉漪,自凌昭德之父,宣武凌熔铭龙御宾天,尊为太后后,便一直独居于万宁宫,甚少外出,也从未出面干预过国事。

凌昭德继位之后,对这位并非生身母亲的皇太后,依然相当尊敬,并不曾计较她当年力阻自己登基之事,晨昏定省,谨守人子本分,是以杨太后虽然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

慕飞卿眯眯眼,看了看前方那个高深莫测的女子。

太皇太后杨婉漪,出身靖城豪门,十三岁进宫,十五岁得封采女,十七岁上一举得男,也就是后来的襄南王,再加之家族势力的扶持,步步升至中宫皇后,自此凤位稳固,直至宣武帝去世。

那时,慕国凯尚未入朝,是以,对这位太皇太后,慕飞卿了解得并不多。至于宣武帝是否真为她,或者说,真为襄南王留下遗诏,他心中全然无底。

如果,如果她手中果真有宣武帝的遗诏——慕飞卿双眸转而黝寒。

“慕飞卿,太子和天祈,都托付给你了……”先帝凌昭德临终之言幽幽响起,慕飞卿下垂的手蓦然攥紧——不管是为了慕家,还是为了先帝,他都只能——

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慕飞卿,白思绮心中涌起一丝异常的不安,总觉得此时的他正在筹谋着什么让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的事

下意识地,她后退一步,拉开了和慕飞卿的距离,而慕飞卿,竟全然没有意料到,仍旧步履沉沉地向前走着,走着。

两人间的距离,在九重宫阙间,越拉越远,越拉越远……

万宁宫繁复而不失庄严的雕花宫门,在慕飞卿和凌涵威的面前缓缓开启。太皇太后立在高高的门槛前,慢慢转过身,神情凛然而沉肃:

“皇上,镇国将军,你们确定,果真要亲睹遗诏么?”

凌涵威一凛!

慕飞卿一凛!

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的白思绮,倏地收住了脚步。

那道遗诏,到底是何内容?是不是它一旦现世,本就动荡未息的天祈国,会再度风云四起,改天换日?

凌涵威在思索。

慕飞卿也在思索。

偌大的广场上一片静寂,只听得见偶尔轻啸而过的风声。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突兀地,从广场的另一边,缓缓行来一支仪仗,为首的,正是太后,沈云心。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太皇太后面色一沉!

“自然是向您请安。”沈太后微微笑着,谦卑而恭逊,仪态端庄地行至凌涵威身旁,携起他的手,口吻宠溺,却又云淡风轻,“威儿,你也太不懂事了!还不快向皇祖母请罪!”

“母后?!”凌涵威转过头,不解而又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威儿你忘了吗?皇祖母平日是如何疼你来着?你怎么能惹皇祖母不开心?”沈云心定定地注视着凌涵威,依旧是母亲训斥孩子的口吻,眸中却飞速闪过一丝凌厉

不等凌涵威有所反应,慕飞卿已经先一步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于地:“微臣莽撞,一再冲犯太皇太后凤驾,请太皇太后责罚!”

皇太后沈云心、皇帝凌涵威,和太皇太后杨婉漪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慕飞卿的身上。

然后,太皇太后唇角上扬,微微地笑了:“哀家,现在可以前往南天牢,探视衍儿了么?”

凌昭德正待回话,却被太后沈云心一把捂住嘴唇。沈太后脸上带笑,口吻温顺:“当然可以。太皇太后念子情深,皇上应该多多体谅才是。”

“既如此,那先帝的遗诏,下次再请皇上瞻仰,也是一样。”太皇太后报以一笑,语声朗朗,“杨简,传哀家的话,摆驾南天牢!”

万宁宫总管杨简随即颠颠地跑上前来,拖着长长的嗓音答道:“是——!”

“臣妾不敢多作搅扰,这便告退。”沈太后仍旧捂着“唔唔”直叫的凌涵威,朝太皇太后福了福身,迈着小碎步退向一旁。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微臣告退!”慕飞卿再次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旋即起身,面无表情也退到一旁。

太皇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身迈进万宁宫,而大殿之前,长长的凤鸾仪仗一字排开,从华盖上垂下的帏幕阵阵碎响。

“走吧。”轻轻地,沈太后叹了一口气,拉起凌涵威的手,朝着凤祥宫的方向迈开步子。

只是略一踌躇,慕飞卿便跟了上去,走出几步,方才发现白思绮仍旧远远地立在广场的另一侧,眉头不由挑了起来,加快步速追上沈太后,压低声音道:“微臣……稍后便去向太后请安。”

沈太后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慕飞卿这才折身转向白思绮,脚步迅捷地穿过广场,走到她的面前。

“思绮……你,怎么了?”

白思绮突突地打了个寒噤,看看天空,再看看地面:“……天凉了。”

慕飞卿没有丝毫迟疑,甚至不避四周来来往往宫侍宫女们的目光,当即脱下外袍,披在白思绮肩上,半拥着她轻轻地安慰道:“天是凉了,不过,有我为你加衣

。”

“慕飞卿——”白思绮螓首微抬,“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嗯?!”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伤人,更不要轻易伤己!”

“嗯?!”

“你能,答应么?”白思绮的眸中满是坚执。

慕飞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将她眼中的惶惑和茫乱尽收眼底,心,也开始阵阵微痛——

果然。

他们纵使相爱,还是逃不过身边的人和事。

果然。

他们纵使相爱,也要因为种种的前缘,而承担相应的后果。

尽管这不是他们所想要的,却不得不因为种种的始料未及,种种的突如其来,而选择主动或被动地,分离、蹉磨、伤害、忧惧、牵挂……

这是他们情感的宿命,也是他们人生的宿命。

摆不脱,挣不开,劈不断。

而只能随着这一**湍急的险流,不畏艰难地迎头而上。

因为,他们还有一丝希望。

一丝冲破束缚,获得幸福的希望。

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也仅仅只能是,那么一丝希望。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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