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第185章:为什么救她?

最后是怎生脱险的,白思绮已经没有映像了。

醒来时是在温暖的帐篷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褥子。

脑袋剧烈地疼痛,四肢发热无力,看来是受了风寒。

也是,寒冬腊月,在那冰冷的江水中泡了这么久,不受寒,那才是怪事。

“白姑娘,你醒了?”帐帘掀起,走出一个身穿彩裙的少女。

“是你?”白思绮撑着床榻,想要坐起,却被少女数步上前,一把摁住,“二王子交代过了,要你好好休息,不复原不许下床。”

“他呢?”

“二王子。”少女眸色黯了黯,却闭唇不言。

“他怎么样了?”白思绮心中一紧。

少女微微一叹:“二王子一直昏迷着,到现在还未苏醒。”

白思绮听罢,翻身下床,趿上鞋子就往外走,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慌急。

“白姑娘,”少女追出,扯住她的手臂,满脸焦灼,“在璃江边,二王子一直交待,要我好好地照看你,若你再有什么闪失,二王子肯定会责罚丹琪的……”

“我只是看看他,看一眼就回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锡达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白思绮心里着急,哪里顾得上许多,一把推开丹琪,仍旧往外走。

甫出帐篷,却蓦然呆住——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原野,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数十座白色的帐篷,这——白思绮不由蹙起了眉头,眸光梭巡来去,最后定在左侧数十步开外的帐篷上

应该,就是那儿了。白思绮不再犹豫,疾步走了过去。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空中猛然响起一声怒极恨极的粗喝。

白思绮抬起头,不意外地看见皮漠那张撑得通红的老脸——这人性子虽粗,但对锡达却甚是忠心,现在锡达为救她而中毒受伤,想来他对她,已是怨极怒极吧?白思绮不作声,绕过皮漠朝帐篷里走,却被皮漠一把扯住:“都是你这个祸胚!我皮漠今天就替二殿下收拾了你!”

“皮漠!”默立在旁边的塔戈蓦然伸手,抓住皮漠的胳膊,“就让她进去吧!”

“你——!”皮漠愤愤地瞪了塔戈一眼,反手将白思绮重重地扔到地上,这才转头咬牙切齿地走开了。

白思绮慢慢站起,拍掉身上的尘土,在众人锐利得迫人的目光下,缓步走进了帐篷。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们见面的次数,用十个指头就能数清,但在她的印象里,他始终如高天流云一般,俊朗飘逸,玩世不恭,唇边总是噙着一丝让人生厌的笑。

可是此刻,他却安静地躺在那里,手臂和身上敷满了绿色的药草,如玉的面容上染满黑气,模样看上去甚是滑稽,可她却笑不出来。

在陪着银鹰千般躲避他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倘若再次遇见,她一定会亲手将紫霄剑,插进他的胸膛。

她是爱憎分明的女子,爱就爱,恨就恨,从来没有半点含糊——除了对凌涵威的感觉,那是一种误认,是一种错层,她也认了,而现在的他,成了第二个让她恨不起来的人。

他与她,能算什么呢?什么都算不上吧,他却舍命相救。

当时在璃江里,状况虽然惊骇,但她的意识却始终是清醒的,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狼鲅。

这是她昏迷中模糊听到帐外人言谈中提及的名称

生活在离羌狄甚至远的乌晔山山中的地下深河,每年深冬群迁一次,游经璃江,到东烨的亘河**、产育后代,生性残戾,最喜生食大型动物,从口中喷出的**含有剧毒,往往中者,若一个时辰内得不到医治,必死无疑,偏生这一次,就教她遇上了。偏生这一次,救她的是他。

静静地看着那张惨灰的容颜,白思绮离子里盘旋的,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疑问,榻上男子缓缓睁开双眼。

莞尔一笑。

那灰黑的容颜,却无法掩过他绝魅的眸光。

依旧是风采傲人。

“你笑什么?”白思绮不由得有些恼了,生嗔道。

“我笑——”锡达抬起手,艰难地摸摸下巴,“你这女人不发怒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

“你——”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白思绮愤愤瞪他一眼,转身便走——敢情自己的担心焦急都是多余的,看他那样子,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待她离开帐篷,锡达方撑起身体,“哇”地吐出一口墨汁似的污血,点点滴滴,洒在他月白的衣衫上。

“殿下!”塔戈几步奔进,匆匆扶住他的肩膀,“巫医说了,你中了狼鲅的毒,只能好好躺着,否则只会让毒性加剧。”

“死不了。”锡达摆摆手,“让巫医给她看过了吗?她……没有中毒吧?”

见他如此,一向沉稳的塔戈眼中也不由有了怒气:“殿下,那女人从来就不曾把你放在心里,你为何还要如此地惦念着她?”

“是啊。”锡达低低一笑,唇角又浸出一丝黑血,有些颓然地阖上双眼——

他与她,相见不过数面,并且最初的挑弄,也是存了别的意思。

只因为,她是慕飞卿的女人,所以,他很想戏耍她一番,除了男人天生的好胜,也有推波助澜,暗察各方动静之意

可是后来,一切却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是破庙之外,她拼死相护银鹰,又或者,是更早以前吧。

每次他靠近她,她就会伸出爪子,毫不客气地教训他,然而,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想亲近她。

最初是好奇,后来是好胜,再后来……再后来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看到她在江中浮沉,随时可能葬身鲅口的刹那,他也是有过犹豫的。

毕竟,那个女人不属于他,以前不属于,现在不属于,以后也同样不属于。

他锡达向来不是心存慈悲之辈,他杀过人,也时刻防着被人杀。

救人,这对他而言,真真正正是第一次。

出手的原因……很简单,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

她若死在别处,也还罢了,最多自己知道后,会唏嘘一时,会黯然几季,偏生她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终究是冲了出去。

唇边弯起一抹浅弧,那是他自嘲的笑——锡达,你可真是傻哟!

只是,现在的他还不明白,这种不舍,往往是一段至情的伊始。

因为不舍,所以,慢慢沉沦进深爱。

到最后,再难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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