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节

第420章:云深不知处(2)

“我不管!”慕飞卿重重一把将她推开,双目不断地喷射着簇簇炽焰,“他们如此欺我负我辱我,我岂能再忍?既然无法得到自己想的,那就引颈一快,玉石俱焚吧!”

白思绮后退一步,背部紧贴冰凉的舱壁,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扭曲的男子,心中寒意如潮水般翻腾起伏——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慕飞卿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难道仅仅是因为陌云寒的遇伏和去向不明?

还是——

“阿卿,”白思绮颤巍巍地开口,希望能重新唤回他的理智,“你这是怎么了?如果你执意如此,不是枉费了我们以前所有的努力,也让云寒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吗?”

“口口声声云寒云寒,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他了?说啊,是不是?”慕飞卿忽然一把揪住白思绮的胸襟,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目露凶光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白思绮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云寒是因为我们,才会遭遇埋伏和暗算,他现在生死未明,你怎么能,怎么能——”

“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正急着赶去救他吗?放心吧,他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白思绮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却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慕飞卿眼中满是邪佞的笑,拔出长剑,在她眼前不住地挥来晃去,神情古怪至极。

“绮儿,你们这是怎么了?”舱门打开,额若熙公主大步走进,看见舱中情形,顿时吓了一大跳,忙忙上前,想要抢过慕飞卿手中的剑,却被他重重推开。

“你做什么?”慕飞卿目光寒厉地瞪着她,仿佛有血海深仇一般。

“卿儿?”额若熙大吃一惊,转头望向白思绮,后者却只是不断冲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卿儿,”额若熙放缓嗓音,再度靠近慕飞卿,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柔声抚慰道,“我是你娘啊,听娘的话,放下剑,有什么事,只管对娘说,娘一定会帮你的。”

“母亲……”慕飞卿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手中长剑“哐啷”坠地,额上却慢慢浸出一层薄薄的红色汗渍,“我的头……好痛……”

“卿儿!”“阿卿!”

白思绮和额若熙双双奔至他身旁,伸手将他扶住。

“凤九霄!凤九霄在哪里?”白思绮蓦地回过神,疾声叫道。

“瞧我这记性!”额若熙重重一拍脑门儿,“你好好看着卿儿,我去叫凤九霄来。”

白思绮忍泪点头,扶着慕飞卿坐进椅中,不住地用手抚摩着他的胸口,希望可以藉此减缓他的痛楚

“绮儿……”慕飞卿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嘶声道,“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怕我和云寒,这一次……都在劫难逃……”

“不会的,不会的,”白思绮用力摇头,泪水潸然而落,“凤九霄精通医术,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就算他不行,还有东方策、白衣、诸葛聪,我把他们都找来,总有一个,能想出救你的办法……”

“我这病,只怕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慕飞卿涩然一笑,“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

“是心。”

“心?”白思绮蓦地收泪,不解地看着他。

“……是心,我这颗心,应该说,我这半颗心,似乎已经不再受我控制,它被一股很奇怪的力量牵引着,喜怒哀乐,都不再受我控制……”

“怎么可能呢?”白思绮满脸惊愕,“这段日子,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既未中毒,也没有受伤,难道是——在雪域中受的摄魂术?”

“与摄魂术无关……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很明白……”慕飞卿定定地凝视着白思绮,眸光愈渐温柔,却又蕴着深深的无奈,“绮儿,只怕以后,我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了……”

白思绮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无数的话哽咽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一道白影匆匆掠进,闪至慕飞卿面前,没有多言只字片语,探指搭上他的脉门。

“怎样?”白思绮抬头,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奇怪呀,”凤九霄双眉紧拧,“少主脉象平和,并没有任何异兆,为何会——”

“你不必费事了,”白思绮尚未答言,慕飞卿已吃力地开口,“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可是——”

“你去,叫所有人到这里来

。”

凤九霄迟疑半晌,才答应一声“是”,折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随行船队中比较重要的人员齐齐登上座船,静默地立满船舱,静候着慕飞卿的吩咐。

慕飞卿吃力地撑起身子,斜靠在椅中,目光淡淡地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都是我最忠心的部众,也是我慕家最后仅存的力量,从此以后,保护两位夫人……和小少主的重任,就落到你们身上了……”

“少主!少主!”所有人等个个面露惊骇,齐齐曲膝,跪伏在地,朝着慕飞卿重重叩头。

半晌,朱硕直起身子,重重一拍胸口:“少主请放心,属下们就算赴汤蹈火,也会保两位夫人和小少主平安,只是少主,您,您无端端地,怎么会作如此交待?”

“我……”慕飞卿幽幽一笑,“现在不交待清楚,以后只怕就没机会了……”

朱硕满脸不解,悄悄抬头去看凤九霄,却见他一脸凝重,正低垂着头,不知在思虑什么。

朱硕无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额若熙:“公主?”

额若熙慢慢直起身体:“大家且先回去吧,按照少主的吩咐,船队要尽快靠岸,弃舟登陆,然后尽一切可能,寻找银鹰、西陵楼主和三少的踪迹!”

“是!”众人齐声应承,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来,虽然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却不便出口,只得沉默着离去。

很快,船舱里再度只剩下白思绮、额若熙、慕飞卿和凤九霄四人。

“你怎么还没走?是不是有话要说?”额若熙强忍心中抽痛,凝眸注视着凤九霄。

“是,公主。”凤九霄点头,脸上却满是迟疑。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凤九霄依然不肯直言,而是将目光投注到白思绮身上,用探询的口吻道:“请问少夫人,记得数日前在小楼中,东方笑曾指斥,你是他安插在别院中的眼线,而少夫人也点头承认,当时凤某心中就疑问重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细问,今日提起,还望少夫人道明个中情由

。”

“我……”白思绮心里一时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绮儿,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隐着瞒着了,赶快说吧。”额若熙急声催促道。

“绮儿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白思绮面露难色——其实连她自己,对雪域中发生的事,也没能完全弄清楚,又如何能对他们解释?

“据凤某推测,少主今日之症,应该与少夫人有关。”

“与我有关?”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诧色。

“是。”凤九霄点头,“东方笑,不,准确地说,夜无心能窥知少夫人心中之秘,必然是因为,他和你之间,建立了某种奇异的感应能力,通过这种能力,他能够窥探你的心事,然后通过少夫人,给少主种下某种秘咒,借以影响少主的心智,从而慢慢达到完全操控少主的目的。”

“……会吗?”白思绮满脸迷惘,“这样是不是太复杂了?如果真是他下的手,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上阿卿,而是选择我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凤九霄轻轻叹气,“更或者,事情的真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唯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少主身体里,一定潜伏着什么内因,在影响着他的情绪,或者说,刻意地激发他邪恶的一面。”

“是谁呢?谁会做这样的事?他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凤九霄摇头。

“依你看,卿儿的情形,还会继续恶化吗?”

“会。”凤九霄非常肯定地答道,“现在只是初期阶段,如果这股内因一直不拔除,它会慢慢壮大,直到把少主,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什么人?”

“那个人,仍旧是少主自己,不过,却是少主这么多年来苦苦压抑的那个自己。”

“就像他刚才那样?”

“没错

。”

“若真到了那事,他会怎样?”

“他会……完全失去理智,变得六亲不认,只服从于内心最强烈最邪恶的**。”

“不一定……”慕飞卿忽然缓缓开口。

其他三人一齐转头看向他。

“不一定非要等到那个时候……在这之前,在我的意志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可以,可以结束生命……阻止所有的事态朝更恶劣的方向发展……”

“不可以!”白思绮和额若熙同时叫出声来,然后齐齐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母亲,绮儿……”慕飞卿的眸光在两人间来来回回地移动着,“你们听我说……能离开天祈皇宫,能过上这么些自由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的命运,本来早已注定,能遇上绮儿,已是上天对我格外的眷顾,我不会再祈求什么了,母亲,只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顾绮儿,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腹中孩儿,那么我……就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阿卿,”白思绮猛力摇头,泪水涟涟,“你不可以放弃的……不是说,咱们有三个孩子吗?想想看,倘若没有了你,那后面两个孩子从何而来?所以,我相信,无论是怎样的险风恶浪,我们都可以闯过去的。”

“是啊是啊,”额若熙从旁附和道,“绮儿说得没错,当年那高人的确说过,你命中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所以,娘也相信,你一定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的……”

“希望……如此吧……”慕飞卿无力一笑,慢慢阖上双眸,“累,好累……母亲,绮儿,对不起,我想……休息了……”

“阿卿!”船舱之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喊,如一柄利剑,一道霍亮的闪电,刺穿阴霾沉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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