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俞天兰低头,看了看自己——传说在这个世上,有些人的目光会格外敏锐,难道真是这样?

她不由抬头,定定地看着慕飞卿。

心在那一刻,忽然间变得透明。

“傻瓜。”慕飞卿不禁走过来,摸了摸她的下颔。

俞天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也许,对于相爱的两个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我想珍惜你,想好好地保护你,不希望看到你受任何伤害,不希望你流泪,不希望你伤悲,不希望你痛苦,不希望,我真地不希望,我只愿你开开心心地活着。

“阿卿。”

“嗯?”

“我想,离开一会儿。”

“你想去哪里?”慕飞卿伸手抓住她。

“就一会儿。”俞天兰踮起脚尖,吻吻他的唇。

“还是我陪着你吧。”

俞天兰不由皱起眉头——这家伙什么时候学得如此黏人了?

“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慕飞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形容不上来心里的感受,他就是想时时刻刻地见到她,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唉呀,”俞天兰不满地轻瞪他一眼,“就一会儿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笑脸,慕飞卿忽然头痛起来,他一把将她扯住,忽然疯狂地吻她。

俞天兰倒也不抗拒,等他吻完了,才轻轻推拒着他的胸膛:“好了,就一会儿。”

慕飞卿努力地咽了口唾沫,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总而言之不愿她离开自己,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俞天兰不禁叹了口气。

要命,原来像慕飞卿这样的铁血男子,一旦动情,也非常之要命。

只是,她确实需要一些单独的空间。

离开慕飞卿后,俞天兰一个人脚步匆促地朝前走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者,只是想找个地方歇会儿,腾出属于自己的空间来。

刚好看见前方有一座装修得十分漂亮的咖啡馆,俞天兰没作多想,抬步走了进去。

“小姐,请问您要喝点什么?”侍者迎上来,脸上浮起殷切的笑。

“嗯,一杯冰咖啡。”

“好的,小姐,里边请。”

找了个幽暗的间,俞天兰坐下,微微眯缝起双眼,没一会儿,侍者便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将一杯冰咖啡轻轻放到她面前。

俞天兰一动不动,闭目聆听着音乐,然后伸出手去……没有碰到杯子,却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握住。

她略略一怔,遂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俞天兰本想出声喝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想让她亲近的气息。

“小姐。”男子看看她对面的座位,“我可以坐下来吗?”

“嗯。”俞天兰点头,眸底再次恢复冷色。

男子在她对面坐下,温有礼地道:“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姓秦,名龙川,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

“哦。”俞天兰礼貌地点点头。

“小姐……小姐是一个人吗?”

“首先,我不是什么小姐。”俞天兰微微一笑,“其次,我结婚已经多年。”

秦龙川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却仍然十分有礼地微笑着:“那也无妨,可以交个朋友吗?”

“可以。”俞天兰伸手和他握了握。

秦龙川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恋恋不舍——他开咖啡馆多年,还甚少见过如此优品的女人,故此想亲近,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掳获她的芳心。

“不知道,俞女士平时都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俞天兰微微一笑,自带几分矜傲,让秦龙川更加着迷。

“我在楼上珍藏了一些古玩玉器,不知俞小姐是否——”

俞天兰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遂摆摆手:“不必了。”

“俞小姐。”秦龙川更觉惊异,暗揣自己从前所见那些女子,一听说珠宝玉器,一个个就两眼放光,为什么这女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俞天兰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饮尽,正要起身告辞,几个体格健壮的男子忽然大步走进,领头一人沉声喝道;“秦龙川!”

很明显,来者不善,秦龙川怔了小片刻,慢慢站起身来,整个人立即显得格外冷冽。

俞天兰略感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

“秦龙川,”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将双臂环在胸前,话音冰寒刺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秦龙川心中一阵疑惑,旋即转头询问地看了俞天兰一眼,俞天兰摇头。

秦龙川再次看向那男子。

“怎么?你小子这么快就不记事了?就是经常到你这儿喝咖啡的洛小姐。”

“原来是——”秦龙川眼里闪过丝亮光,似乎正在回味什么。

男子一看他的脸,心里的火气顿时噌噌噌直往上蹿,挥拳便砸向秦龙川的脸,秦龙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想一个过肩摔把对方撂倒在地,但是很显然,现实情况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竟稳如泰山,丝毫不乱。

这一交手,互相知道对方的斤两,二人心中均是一震,然后各自退开一步,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

“辉少,”旁边一名男子忍不住,“要咱们帮忙吗?”

不等黑衣男子发话,秦龙川已然道:“是男人,就一对一地较量,倘若我秦龙川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倘若我秦龙川赢了,此前的风流帐一笔勾销。”

“好!”辉少答应得也甚是痛快,低沉着嗓音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是。”

眼瞅着那伙人走出店门,秦龙川暗暗地松了口气,随即佯作十分轻松地道:“后面有场子,咱们进去练练,如何?”

“行。”

见两个男人准备去“火并”,俞天兰十分优而又从容地站起身来,正打算离去,却听秦龙川道:“俞女士,请先等等。”

“还有什么事?”

“请俞女士为我们二人做个见证,如何?”

“见证?”

“对。”

“这——”俞天兰面现迟疑,随即冷然道,“我并不喜欢随便管人家的闲事。”

秦龙川眼里闪过丝失望,口中却道:“既这样,欢迎俞女士下次光临。”

“好的。”俞天兰应了声,移步走出咖啡馆。

“行了。”黑衣男子见秦龙川的目光始终盯在俞天兰身上,不由有些不耐烦,“现在该了结咱们的事了。”

俞天兰加快脚步走出咖啡馆,快到十字路口时,却意外看见,慕飞卿正站在一家书店里,正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她略一思忖,方慢慢地靠过去。

隔着玻璃门,这样安静地瞧着他,她的心里忽然浮起丝丝异样。

“请让让。”后方传来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俞天兰侧身让到一旁,而慕飞卿听到动静,恰好抬头,瞅见她,双眼顿亮。

下一分钟,他已经放下书册,迈步朝她走来。

时光,在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忽然凝固。

他朝她笑,却什么都不问。

那样的表情,令俞天兰无比地舒心。

“我们回去吧。”她拉起他的手,朝前走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街道两旁亮起各色彩灯,橱窗里的衣服、饰品显得更加琳琅满目,深深地诱惑着路人的心。

他们旁若无人地走向前方,回到临时租住的小旅馆,像往常那样,漱口,洗脸,刷牙,然后入睡。

一切,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清晨起来,俞天兰见慕飞卿还熟睡着,便没有吵他,自己梳洗好,穿上外袍,出了小旅馆,沿着街道慢慢地朝前走,直到绿化广场,却见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有的跳舞,有的唱歌,有的骑自行车,都玩得不亦乐乎。

什么是人生?大概,这样就是吧。

走到喷水池边的休闲椅旁,俞天兰坐了下来,仰靠在上面,静静地看着天空。

“……阿姨。”

一个怯怯的声音忽然响起。

俞天兰睁眼,却见一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儿站在自己面前,正眸含期盼地看着她。

“嗯?”

“阿姨,可以帮我在这幅画上,涂上颜色吗?”

“哦。”俞天兰点头,拿过她手中的画板,仔细看时,见那画纸上有喷水池,有鲜花,有可爱的小动物。

她一时也不由来了兴致,遂用彩色笔很轻很细致地,给那幅画加上颜色。

“阿姨,你画得好漂亮。”小女孩儿不禁发自真心地赞叹道。

“只要用心,你会画得比我更漂亮。”俞天兰把画板递回到她手里。

看着这双充满童稚的眼睛,她忽然有很多的话想说,她想告诉她,将来或许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但千万不可以忘记这一刻,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向往,她想告诉她,不要被这个世界迷惑,因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你自己。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很多事情,只有等经历了大风大浪,她才会明白,才会懂得。

小女孩儿眨眼看着她,许久,忽然莞尔一笑,转头跑了。

俞天兰仍然坐在原地。

身边有无数的人在奔来跑去,可她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眼,只需要一眼,她就能看穿太多的东西。

“俞小姐。”男子柔和的嗓音忽然响起。

俞天兰抬头,颇有些意外地看见,秦龙川正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秦先生。”

“俞小姐,可以允许我坐下来吗?”

“嗯。”

秦龙川在她身边坐下,继续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个女人真地好奇怪,似乎,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她都全然没有感觉。

“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难道俞小姐就半点都不好奇?”

“我为什么要好奇?”

秦龙川无语。

他发现,在她面前,似乎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俞小姐……”秦龙川还想再说什么,俞天兰忽然抬头,语音非常淡然地道,“真不好意思,我先生来了。”

秦龙川抬头,果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迎面朝他们走来。

他坐在那里,没动,看着俞天兰站起身来,近前握住那男人的手,转身走开了。

有那么一瞬,秦龙川觉得自己两眼发花,肯定是什么地方看错了,他们两人身上,有一股子与这个时代全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呢?很安恬,很舒适,瞧了让人放心。

他忽然就嫉妒起那个男人来,为什么他可以娶到如此好的女人?

只是,秦龙川到底只是个在红尘俗世中打转的男人,自然不会懂得太多深奥的道理,他只是沉默了小片刻,便把注意力转到广场右边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身上,吹着口哨朝她走过去。

在一个葡萄架下,夫妻俩坐了下来,旁边立即有人送来茶水单子:“二位,想要点什么?”

“一壶普洱吧。”慕飞卿非常淡地答道。

俞天兰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慕飞卿奇怪地瞧她一眼。

“你难道不觉得,身上那股杀伐决断的刚猛,已然消失不见了吗?”

“杀伐决断的刚猛?”

“对。”

“或许吧。”慕飞卿抬手,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兰儿,杀伐决断的刚猛,是对男人使用的,在你面前,我会一直如此温柔。”

“是吗?”俞天兰沉吟——温柔吗?她的男人很温柔吗?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她再清楚不过,会很温柔吗?

也许吧,此时的慕飞卿看上去,非常非常地无害,可是,只有和他最亲密的人,才会看到他隐藏在表面沉静下洌然的寒锋。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她的男人已然到了这般大智大慧,心化宇宙的地步?

想来这茫茫红尘中,已经没有什么,能迷惑他的心智了吧?

还有什么,能令他困窘,令他不安,令他焦迫呢?

或许,只剩下她,还能牵动他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喜怒哀乐。

“丫头。”慕飞卿拍拍她的脸颊,“又在想什么?”

俞天兰摇头:“什么都没有。”

喝完茶,走出广场,恰好看见一辆很老式的电车轰轰碾过来,俞天兰心中顿时满是兴味:“阿卿,我们去坐车,怎么样?”

“好。”慕飞卿拉着她,上了电车,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电车缓缓朝前滑动,窗外的景色亦朝后滑去。

俞天兰惬意地倚在慕飞卿怀中。

“有一种想见不能见的忧伤,想爱不能爱的彷徨……”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歌声,穿过他们的耳际。

电车在人工湖边停下,两人下了车,迎面一阵清风吹来,让他们顿觉身心舒畅。

“我们去那里坐坐。”

坐在湖边的柳树下,眺望着湖中央的小岛,两人都有一种神游天外的感觉。

白云袅袅,绿树成荫,落英缤纷,波光粼粼,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世界。

“你——”

慕飞卿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俞天兰就那样偎在他的怀中,安静睡去。

慕飞卿心中忽然溢满感动,不禁用力把她拥入自己怀中,亲亲她的额头。

兰儿。

兰儿。

兰儿。

他心中有一个急切的声音,正在不停地呼唤。

好希望她一直呆在他身边,直到天长地久。

好希望,我们的世界一直如此安静,不含丝毫污垢,好希望,真地好希望……

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以下,俞天兰再次醒来时,却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小船上。

舱中一片寂寂,唯有桌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让她感觉到格外地安适。

确实是安适。

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亦和她无关。

有时候,整个世界她只需要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人。

不再跟这世界上任何人,有任何的关系,她要把自己同这红尘,完全地隔绝开来,她要给自己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她不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以。

这也是一种活法,甚至,她连慕飞卿都不会去想。

月光,月光十分安静地洒进来。

整个湖面都是宁谧的。

“兰儿。”

慕飞卿的声音忽然传来。

“嗯?”俞天兰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真地,连我都不要了吗?”

俞天兰一怔。

“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俞天兰没有答话。

“兰儿你在想什么?”

俞天兰还是沉默。

“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的世界,不是更安全吗?一个人的生活,不是更自由吗?我不必因为别人的喜而喜,因为别人的忧而忧,不必因为别人的评论而改变自己,我不喜欢勉强自己,一点都不喜欢。”

“我没有勉强你啊。”慕飞卿的话音有些无奈,“我喜欢的就是你,你原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不必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俞天兰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有时候,感觉好累。

纵然他在身边,还是觉得累,难以形容地累。

也许,这世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切顺其自然,令其安静发生就好。

“兰儿……”慕飞卿的话音在舱门外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男子推开门,走到她面前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抓不住她的心,她的心,就像飘浮在空中的一朵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生根。

飘飘然,悠悠远远。

慕飞卿索性不说话,就在她身边安静地躺了下来,他知道,在某个瞬间,她一定会需要他,一定会朝他靠过来,一定会投入他的怀抱,尽管那样的时光,很少很少,甚至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过。

她的性子太清冷,不爱说话,越来越沉默,就像一朵悬崖峭壁上的雪莲,不染这红尘一丝烟火的气息。

可他却偏偏爱上这样的她,用尽力量想要够着。

船儿仍旧轻轻地晃动着,俞天兰睡着了。

睡着了的她就像一个瓷娃娃,似乎碰碰就会碎,勾得慕飞卿很主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她。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捧在手里,就像是一件稀世奇珍,怕碰碎了她。

心里忽然很痛,很痛很痛,是那种最真实的,毫无来由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