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第68章:心痛

天,终于亮了。

慕飞卿站起了身。缓步走出门外,又是一夜无眠的他,脸上却没有半丝的疲倦,湛黑的双眸中一片沉静,昨夜的种种情绪,已然收尽。

负手立在院中那株繁茂的银杏树下,慕飞卿微微抬头,仰望着头上的蓝天,凝重的心情稍稍和缓。

“将军!”吴九从院门中闪进,走到慕飞卿身后,恭敬而又沉稳地低声唤道。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是。”

“什么时候下手?”

“就在——大礼当日。”

慕飞卿倏地转身,眸中快速划过一抹锐光:“记住,千万小心!不能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小的明白!”

微微叹了一口气,慕飞卿摆摆手:“没事了,你先出去吧,告诫你所有的手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全府上下的动静,就算一只苍蝇飞过,也要立即上报于我!”

“是!”吴九面色凝肃,再次躬身答应,正要转身离去,忽又想起一事来,面有难色地道,“将军,那少夫人那边——”

“一切照旧

!”慕飞卿闭闭眼,有些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吴九的双眸却陡然紧了一下,随即声色不动地退下。

他的右脚刚刚跨出院门,便听外面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阵锵锵的鸣锣声,不多时,便传来一个尖锐的男音:“圣旨到!宁北将军慕飞卿,速速接旨!”

吴九顿时收住脚步,迅疾转身,退回慕飞卿的身旁,脸上微微变色:“将军,这圣旨,来得好快!”

慕飞卿淡然地睨了他一眼,却不着半字言语,一撅袍摆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吴九紧随其后。

两人到达大厅时,贞宁夫人领着一众女眷已然恭立在侧,见慕飞卿出来,贞宁夫人语带威慑地道:“卿儿,还不赶快跪下!”

“是!”慕飞卿答应着,上前两步,双膝一曲,匍匐在地。

负责宣旨的赭衣宫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展开圣旨,拉长着声调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北将军慕飞卿,经天纬地之才,琼章玉阁之资。护国忠君,品性纯良,现朕与南韶帝君红战达成盟约,结百年之好,南韶国红翎公主,十日后下嫁于卿,望卿感帝之恩泽,怀恭谨诚惶之心,存和美宁致之愿,迎娶红翎公主!”

“微臣,领旨谢恩!”慕飞卿重重叩头于地,声音平和得好似一丝风都没有的秋日湖面,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好了,”待慕飞卿起身接过圣旨,赭衣宫侍一甩手中拂尘,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脸,“若无别事,咱家这就回宫,向皇上复命去了。”

“公公请。”慕飞卿也不相留,微微欠着身,将宫侍送出府门,这才折身缓步走回大厅。

厅中众人依旧分立两旁,并未散去,一个个脸上声色不动,至于心中是否也如此平静,那就不得而知了。

“娘,”慕飞卿走到贞宁夫人面前,脸上漾起轻浅柔和的笑,“已经没事了,您先请回吧。”说罢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傅管事和两名丫环,“赶紧着,扶老夫人回房去

!”

“卿儿!”贞宁夫人却忽然伸出手,用力握了握慕飞卿的大掌,眼角余光却向默立在另一旁始终面无表情,也不曾出声的白思绮飞快扫了一眼。

“母亲,”慕飞卿压低声音,“您只管放心,府中之事,孩儿一定会打理好的。”

贞宁夫人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终是再没有说什么,扶着傅管事的手,迈着稳健的步子,出了大厅。

“你们,”慕飞卿站在原地,目光一一从其余人等脸上扫过,“也都各自回房去吧。”

“是。”

一众侍妾们、丫环们、婆子们、仆从们齐齐躬身应道,随即各自散去。

“思绮!”陡然地,慕飞卿出声唤道,止住了白思绮已经跨出门槛的脚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刚刚走出大厅的一众侍妾也纷纷停下脚步,各自立在院中,侧耳倾听着后面的动静。

“没,没事。”慕飞卿一摆手,背转身体,自顾自朝另一道侧门而去。白思绮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朝他颀长的背影扫了一眼,旋即带着知竹和雪画,快步离开了大厅。

接下来的三天里,慕飞卿再没有回主院,要么呆在东院的书房里,要么,带着吴九外出,就连夜间也不曾回府。

知竹和雪画都隐隐察觉出,将军和少夫人之间定然是闹了什么别扭,可是除了暗自着急外,也无计可施。

倒是白思绮,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又回到才从西跨院搬出的那些日子,对慕飞卿的种种,不管不顾不问,只是按照自己拟出来的日程,事无俱细,认认真真地操持着迎娶红翎公主所必备的一切,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将军夫人的责任。

从表面上看起来,宁北将军府一切平静如常,只有心思格外敏锐之人,才能察觉出那隐藏在平和表面下的一丝丝肃杀之气。

一转眼,九天时间便过去了,明日,便是天祈与南韶共同定下的联姻吉日。

坐在房中,看着对面架上那件大红的新郎喜服,白思绮的眼神慢慢变得散乱

一丝微疼,在心底缓缓扩散开来,最后化作团团乱麻,缠住她的胸膛,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抬手捂住胸口,白思绮脸色苍白,无力地伏倒在桌上,尖锐的指甲深深扣进梨木桌面,却仍旧无法缓解心中那股钝钝的闷痛。

“夫人,夫人,你怎么啦?”雪画拿着准备给喜服镶边的金线走进,乍然看见白思绮的模样,顿时大吃一惊,匆匆将手中的金钱放在绣架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边,伸手将白思绮扶住,口内焦灼地不住呼唤。

“我……好难受……好难受……”白思绮无力地瞪大双眼,从喉咙里迫出几句破碎的话语,脑门儿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快来人!快来人啊!”雪画见此情形,脸上顿时变色,拔高声音不住地呼喊起来。

不多时,将军府内半个院子的人都惊动了,高管家、傅管事,还有各院里的侍妾们、丫环们、仆从们纷纷蜂涌而至,想要查探个清楚明白。

等贞宁夫人赶来时,白思绮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放在身侧的双手紧蜷成拳,染着丹蔻的指尖深扣入掌中,一滴滴鲜艳的血渍不断浸出,染红她身下的被单。

“知竹,雪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贞宁夫人首先看向立在床边,满脸不知所措的知竹和雪画,神情不怒而威。

“回,回老夫人,奴婢,奴婢们实在不知,方才奴婢们出去的时候,少夫人还好好的,谁知才这么会儿功夫,少夫人她——”

“高洪!”贞宁夫人没功夫听她们再废话下去,转头看向垂手立在另一边的高管家,“大夫呢?还没请来吗?”

“来了来了。”不等高管家答话,门外便响起仆从的声音,接着一个个子高瘦,作大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在仆役张和的引领下,匆匆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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