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慢慢的走进家里,张叔叔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

看着叔叔已经斑白的两鬓,内心里闪过一阵心酸,曾经高大得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人,在慢慢的老去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张怀业猛的转过头,发现是小锦,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扯扯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说:“来,小锦,坐下,我们爷俩聊聊天。”

周锦眼神复杂的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叔叔。

张怀业心里苦叹一声,说:“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叔叔,小锦,你姐姐把你教得很好。”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欣慰的。

“你不要急着说话,”张怀业看着周锦欲言又止,截下了他的话头,“我这几年心里越来越不安,我把你们抢在身边,看着你妈妈在人海茫茫中找人,虽然我没有让她在工作上吃亏,但是我终究是愧对她的啊!”

“当年看到你姐姐的那一刻,我就起了心思,要把她留在身边,她太像我那个早逝的女儿了,所以我一错再错,不断的用一个谎言去圆另外一个谎言。

“老天爷终于看不过去了,我也终于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你们心里高大威猛的叔叔了,叔叔也会倒下,护不了你们一辈子啊。

“从医院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告诉你们这个答案,终于你姐姐发现了,我在那一刻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我终于不用死守着这个秘密到死去的那天了。”

“小锦,你恨叔叔吗?”张怀业说了这一段话,感觉心里放下了某些重担。

“叔叔,你还记得我八岁的那一次吗?小学里的一个孩子笑话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打了他,然后老师把你叫到了办公室,看着您低声下气的跟那个孩子的父母道歉,那么骄傲的您,低下了头,那一次我哭了,然后您说您和阿姨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虽然叫您们叔叔阿姨,但是那么小的我很早就已经把您们当做我的父母了。

“还有十岁的那一年,我摔断了腿,医生说要截肢了,不然我就会有生命危险,您死死的护住我,不让截肢,从外国请来专家给我治腿,损失了几个亿的案子,我一直都记得的。

“很多很多的事情,您真的就像是我的爸爸,我敬您,爱您,叔叔,您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资格恨您的人,是我。”周锦红着眼眶,看着张怀业的眼中闪着泪光,自己到底是恨不下去的。

“好,孩子,叔叔愧对你啊。”张怀业渐渐斑驳的脸上,划过泪水,却比老泪纵横,更让周锦心痛。

“叔叔,我和姐姐要搬出去了,我们已经在找妈妈了。”周锦说着自己的决定。

“你们要搬出去?”张怀业大惊,两孩子都没有经济能力,怎么能搬出去呢?

“是的,姐姐用她兼职和实习的钱,在外面租了房子,明天就走了。”周锦冷静的说着,他长大了,心里再难受,也不能再哭了。

“唉,你姐姐在恨着我吧。”张怀业看着空空的门口,心里阵阵的失望。

“不,叔叔,是姐姐说我们不能恨您,您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只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我对父母的记忆都模糊了,可是姐姐记得,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

“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叔叔对不起你们,你妈妈就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你妈妈,带她来见我,让我亲自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张怀业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姐姐说妈妈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她不会怪您的。”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张怀业寂寥的声音,疼痛了周锦的心,张了张口,却发现找不到任何语言。

第二天一早,周璟就回来了,叫了一声叔叔阿姨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张怀业看着周璟憔悴的脸色,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却发现自己没有了立场去关心她了,这是何等的悲哀。

一行人站在门口,阿姨哭红了眼睛,周璟看着阿姨,抱了抱她,说了声阿姨保重,就松开了她。

走到张怀业面前,一伸手把张怀业抱住,终于在他怀里哭出了声音“叔叔,我不恨您,这就是我的命运,谁都没有错,我们和妈妈的缘分,上天就这样安排了,叔叔,我们要去找妈妈了,您要好好保重,好好听医生的话。”

抱着周璟,张怀业的眼角也沁出了泪水,这是他心疼的小女儿啊!

“叔叔,保重,我们走了。”周锦也走过去抱了抱张怀业,坐上车子,渐渐驶离这个他住了十年的地方。

十年前,车子载着两个小小的人儿来了,十年后,车子载着长大的他们走了。终于还是离开了。

张怀业转身走进大门,挺拔的身躯微微的弯曲,仿佛在瞬间老去了。